他倒要听听,这李唐使者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丝娜嫣然一笑,姿态优雅地整理了一下裙裾,眼眸流转,瞥过李孝恭二人:“奉大哥安排便是。”
角罗风默默点头,紧跟其后。
李孝恭与长孙无忌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眼中看到了一丝了然。李孝恭含笑拱手:“客随主便,奉振首领请。”
“请!”
长孙无忌亦是微微欠身,风度翩翩。
奉振引着几人穿过碉楼内一条略显昏暗、仅容两人并肩而行的石廊。
石廊壁上每隔一段便插着一支松明火把,跳动的火焰将众人的影子拉长,投射在粗糙不平的石壁上,宛如幢幢鬼影,更添几分隐秘与肃杀。脚步声在狭窄的空间里回荡,清晰可闻,却无人言语。
石廊尽头,是一扇看似普通的木门,但若细看,便能发现门轴和锁扣都包着厚铁,坚固异常。
奉振取出一把造型古朴的铜钥匙,插入锁孔,伴随着一声沉闷的“咔哒”声,木门向内开启,露出里面更为隐秘的密室。
室内空间比外面的侧厅更为狭小,四壁皆是未经打磨的粗粝青石,常年浸润着山间的湿气,摸上去一片冰凉。墙上几乎没有装饰,只悬挂着几张硝制好的黑熊皮和一张完整的狼皮,彰显着主人的勇武。
最引人注目的,是正面墙壁上那张巨大的、由数张羊皮拼接而成的巴蜀及周边地形图。地图绘制得不算精致,但山川河流、主要城关、部族聚居点都标注得颇为清晰,一些关键位置甚至还插着不同颜色的小旗,显然时常被研究。
中央一张厚重的长条木桌,桌面上有着深深的本色木纹和经年累月使用留下的痕迹,周围摆放着数张带有靠背的硬木椅,样式古朴结实。
桌中央,一盏巨大的牛油灯正在燃烧,粗大的灯芯吐出昏黄而温暖的光焰,勉强驱散了石室的阴冷,也将围桌而坐的几张神色各异的脸庞映照得明暗不定。
奉振当仁不让地坐了主位,精瘦的身躯在宽大的椅子里显得有些空荡,但那双精光内敛的眼睛扫视众人时,却自然流露出一族之长的权威。他的左手边,依次是“大老”角罗风和范卓。角罗风将那根沉重的手杖靠在手边,高大的身躯坐得笔直,花白的头发在灯光下如同覆了一层薄霜,布满皱纹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如同老僧入定,只有偶尔开阖的眼睑下,那深邃的目光掠过地图和李孝恭二人时,才闪过一丝难以察觉的波澜。
范卓魁梧的身躯将椅子填得满满当当,双臂抱胸,浓眉紧锁,红润的脸上没了宴席时的豪迈,只剩下沉凝如水,一双虎目时而看向地图,时而瞥向对面的不速之客。
奉振的右手边是“美姬”丝娜,她似乎丝毫不受这凝重气氛的影响,优雅地落座,甚至还饶有兴致地调整了一下手腕上叮当作响的银镯,那双明媚的大眼睛在火光映照下,流转着难以捉摸的光彩,嘴角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
而李孝恭与长孙无忌,则被奉振安排在了客位,正对着他,也正对着墙上那张巨大的地图。这个位置,既显示了礼遇,也便于主人观察他们最细微的反应。
岩桑最后一个进来,默不作声地为众人面前的陶碗斟上温热的咂酒,然后对奉振微微点头,便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厚重的木门再次合拢,将内外彻底隔绝。
众人落座,短暂的沉默在室内弥漫,压过了牛油灯芯偶尔发出的噼啪声。方才宴席上那虚伪的热络、刻意的寒暄已然褪尽,空气仿佛凝固了一般,只剩下彼此间清晰可闻的呼吸声。
奉振目光平静地看向对面的李孝恭与长孙无忌:“李公子,长孙先生,二位贵人远道而来,想必不单单是为了给家母祝寿,品尝我羌寨的咂酒坨坨肉。此地再无六耳,有何指教,但讲无妨。”
李孝恭闻言,脸上依旧保持着那份令人如沐春风的温和笑容。并未直接回答奉振的话,而是优雅地端起面前的陶碗,轻轻嗅了一下咂酒的香气,随后目光投向墙上那张巨大的羊皮地图,修长的手指在空中虚点:
“奉振首领快人快语,孝恭佩服。既然如此,在下便僭越,直言不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