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贵的算盘还在噼噼啪啪地打着,她走过去指点一二,然后开门出去,打算去找金老太太。
后院到前院有段距离,穿过垂花门时,见两辆汽车老远停下,一位穿着裘皮大衣的年轻太太下车,西门音料想自己来的不是时候,想是东家有客,于是作罢,转身回去了。
金家是个大户,人丁兴旺,未出阁的小姐有五位,加上三房少奶奶,不用牌搭子,日日现成儿的两桌麻将。
此时少奶奶小姐们不知道前院儿来了客,她们屋子里大白天开着电灯,哗哗的洗牌声不断。
富室和穷人过的是两种季节,临近三月,乍暖还寒的北平,街面上的苦力还没有褪去冬天的棉衣,富贵人家却已春光乍泄。跟东交民巷的使馆一样,他们早年就在大宅门安装暖气设备,冬天堪比夏天暖,少奶奶小姐们全是春夏的行头,旗袍丝袜高跟鞋,配上烫发、以及或水红或亮银的丹蔻,一个个当真是人间富贵花。
老妈子掀帘子进来,说方先生来了,表姑奶奶陪着一起来的,老太太让少奶奶小姐们快去见过表姑奶奶。
金家本就是摩登家庭,平常也不避讳女眷见外客,听说表姐也来了,便推开麻将牌,往前院去了。
方丞来前事先通过电话,因此金家的三位爷全在家候着,此时主宾寒暄,纷纷落座。
男人们满脑子生意经,很快聊起了公债和战事,自打国府扩大法币发行量以来,多数银行家都面临被挤兑倒闭的风险,偏偏方丞每次都躲过去,像是开了天眼一样预先囤换大量银元,以至于现在北平的几家银行全都得从他那里调头寸。
女眷们一来,屋子里花团锦簇,高开叉的旗袍,油汪汪的红唇。
方丞不觉就有点分神,想起了昨天那个衣服陈旧、人也陈旧、但眼睛却深如海洋的西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