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日,在大禅天真雄宝殿的后堂,檀香袅袅,钟声悠远,似自九天之外垂落。
身披金丝袈裟,手捻温润玉珠的佛道半祖,端坐于蒲团之上,眉目低垂,却掩不住眼底那一丝深藏的躁动。
对面,是一位儒生打扮、相貌平平的中年人,衣衫素净,不染尘埃,正是神皇座下的缔书生。
他面前的棋盘横陈,黑白分明,如命运之局,无声铺展。
他落下第二子,两枚白子悄然围住一枚落在天元的黑子,困局将成未成,杀机暗藏,没有半点儒家君子温润如玉之风,反而透出一股凌厉如剑的进攻之势。
佛道半祖并不急于落子,指尖轻捻玉珠,压下心中躁动,脸上挂着淡然的微笑,“多年不见,缔书生何时变得这般激进了?”
缔书生呵呵一笑,嗓音平淡如山间清泉,不起波澜,“激进的不是在下,而是阁下。棋盘和人生一样宽广,心中执念太深,贪念太重,才觉天地逼仄,步步为营。”
佛道半祖脸上的淡笑逐渐消失,眉宇间浮起一丝阴霾,“当年是你说,老衲若是归于神皇座下,便有缘得见至尊法!可事情跟你说的,并不一样!这是骗局!”
“你已经得见了至尊法。”缔书生向后微仰,目光如古井无波,直视佛道半祖神色晦暗的双眸,笑意依旧,却多了一分悲悯。
“可你想的是得到,并非得见。你想将不属于你的道法,强行纳入己身。从一开始,你就走错了路。”
“两千多年前至尊墓的惊变,便是得见了。”他再次落子,声音轻如落叶,却似重锤敲在心上。
棋盘上,围三阙一,黑子仅剩的出口,朝向缔书生一方,仿佛那是一条生路,也像是一道考验。
“得见了,就罢了。但有些东西,不是你可以染指。至尊法,非为凡躯所容,非为贪欲所执。延长寿元的路有很多,何必执着于一条注定焚身的歧途?”
“荒谬!”佛道半祖猛然捏紧玉珠,怒意如火山喷发,棋盘瞬间溃散成虚无,化作点点光尘,飘散在禅房之中。
“你又不是寿元将近,安知老衲的困苦?你未曾经历万载孤修,未曾感受生命如沙漏般流逝的恐惧!你凭什么谈放下?谈超脱?”
缔书生并未动容,只是轻轻叹了口气,那叹息仿佛穿越了千百年光阴,带着一种看尽兴衰的苍凉。
他挥手轻拂,棋盘竟在虚无中重新凝聚,白子如星,黑子如夜,局势依旧,仿佛一切从未改变。
“生路,我给你了。”他缓缓起身,衣袂无风自动,周身泛起一层淡淡的光晕,仿佛与这方天地渐行渐远。“要与不要,在你自己。”
话音未落,他已一步踏入虚无,身影如墨入水,转瞬在大禅天消失不见,只余下一句低语,如风拂过耳畔:“执念不破,纵活万古,亦是囚徒。”
禅房静默,唯有残香袅袅,如魂未散。佛道半祖独坐原地,目光沉如渊,心绪翻涌如海。
他手中捻动佛珠,却再也无法保持平静,力道失控,一百零八颗仙玉佛珠,立时寸寸碎裂,如泪坠地,洒落禅房,发出清脆而悲凉的声响。
“老衲不要得见,”他低声喃喃,声音沙哑,却透着不容动摇的决绝,“只要得到!哪怕逆天而行,也要……得到!”
窗外,一片枯叶飘落,轻轻覆在那破碎的棋局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