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君,曾经我们盼望爱成为生命的一切,又根本不懂什么是爱。”
酒井胜子用纸巾隔着手,把大块的鸡胸肉撕成小条,一点一点的喂给身前的猫猫。
昨日他与《油画》杂志的经理相对而坐,整座莱佛士酒店一层水吧除了侍者外只有顾为经和安娜两个人。
密蜡色泽的古老咖啡厅是独属于年轻的女经理一人密蜡色泽的宫殿。
她端坐在对面,一个人的气场就能填满四周全部空荡空间。
今天这里客人很多,咖啡馆里人流如织,一对对客人在点着餐,穿着咖啡文化衫的服务生提着牛奶壶来来回回的穿梭。
抱猫的酒井小姐靠坐在对面。
在对方她一点一点把手里的肉丝喂给狸花猫的柔美动作里,四周的人流与喧嚣又悄然消寂无声。
“曾经我们只是两个小孩子。”
他听见酒井胜子用梦呓般的口吻说道,“身体为欲望做好了准备。心却根本不知道爱为何物。”
“爱比喜欢沉重太多了。”
“一个人的人生也许会喜欢很多很多的人,可你能爱的只有那么零星几个,爸爸,妈妈,弟弟,至交的好友……”
“在搞清楚自己内心之前,鲁莽的去谈爱,并无意义。”
酒井胜子说道。
顾为经隐隐约约的觉得,胜子其实是在说,她曾经的不是真正的爱。
蔻蔻很勇敢,可酒井胜子觉得那顾为经对对方的感情,依旧不是真正的爱,只是激情下的幻影。
所以不要过早的去下定结论。
【你感激我,但你喜欢酒井小姐。】——蔻蔻曾对他如此说道。
但这期间,又真的没有任何爱意的成分存在么?
促使他对酒井胜子说出分手的,是肉体对于想象的献祭。
那促使那天他对蔻蔻说出“我爱您”的,又是一种什么样的情绪——只是感激么,亦或是心底被瞬间触动后下意识的脱口而出。
只有充分的了解,才能彻底的相爱。
顾为经认识蔻蔻很多年了。
他了解对方的人生,了解对方的过往,听过对方阐述自己的内心和梦想。
没准。
他要比了解酒井小姐,更加了解蔻蔻。
青春的爱呀。
它真是一个难以解开的谜。
人们总是在最开始接触谁的时候,便伴随着主观的想象,给对方涂抹上各种各样的油彩。爱情,它就是一幅老画的艳丽的油彩慢慢的被时光侵染褪色,而你却发现自己依然愿意在画框身前长久驻足。
顾为经低头轻轻的笑了一下。
他竟然发现,过去这么长时间里,论他接触另外一个人的内心,接触的更多,论向另外一个人吐露自己的内心,吐露的更多的……两者居然都是树懒先生。
一个他至今为止从来都没有见过面,不知道对方的外貌、年龄乃至身份的人。
他们之间的目前交谈方式,就注定不可能带有太多“浓妆艳抹”。
简简单单的一个人说,一个人听。
可这就够了。
顾为经不了解树懒先生的外貌、年龄、身份或者职业,唯一绝对可靠的信息就只是对方应该是一个中年大叔。
顾为经不是通过这些信息认识的树懒先生,他是通过对方的“心”认识的树懒先生。
剥下一个人的外衣。
在剥下所有虚伪、虚无、虚妄的装饰之后,在脱离了所有世俗附加妆点之后,他所露出的“真正的身体”。
那个温热、可爱、博学、强大,偶尔会有一点点突然冒出来的反差萌的人。
他了解树懒先生,了解树懒先生的优点和缺点。
无比奇妙。
除了“恋爱小课堂”之外,顾为经几乎没有和树懒先生谈论过有关各自生活上的事情。
能想象一个人的躯体,眉眼,完完全全由艺术与诗歌,由沙漠里的飞行员,星星上的玫瑰,乌托邦小说,海岸边的女王和水中的巨人组成么?
这就是顾为经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