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人说,在家不是穷,路上穷死人。”
“你是住家的,怎么说穷!”
“像我们这种行脚僧,才是真穷呢。”
“我和你换换,我和你换换。”
三藏听了说:
“悟空,这位仙长实在是好客的意思,你吃了吧,换什么?”
行者无奈,将左手接过,右手盖住,看着他们。
却说那八戒,一方面饥饿,另一方面口渴,原本就是食量极大的,见那茶钟里有三个红枣儿,拿起来连茶钟里的都咽进肚里。
师父也吃了,沙僧也吃了。
一会儿工夫,只见八戒脸色变了,沙僧满眼流泪,唐僧口中吐白沫,他们都坐不住,晕倒在地。
这大圣心里明白是中毒了,将茶钟举起来,朝着道士的脸猛摔过去。
道士用袍袖隔开,当的一声,把那个茶钟摔得粉碎。
道士发怒道:
“你这和尚,十分粗俗!”
“怎么把我的茶钟打碎了?”
行者骂道:
“你这畜生!”
“你看看我的那三个人怎么样了!”
“我和你有什么关系,你却用毒药茶药倒我的人?”
道士说:
“你这个村野畜生,闯下祸来,你难道不知道?”
行者说:
“我们才进你家门,刚刚安排了座位,说到籍贯,又不曾有什么不当言语,哪里闯下什么祸?”
道士说:
“你可曾在盘丝洞化斋?”
“你可曾在濯垢泉洗澡?”
行者说:
“濯垢泉是七个女怪。”
“你既然说出这话,必定与她们有勾结,必定也是妖精!”
“别跑!吃我一棒!”
好个大圣,从耳朵里掏出金箍棒,一晃,像碗口那么粗细,朝着道士的脸打去。
那道士急忙转身躲开,取出一口宝剑来迎战。
他们两个互相叫骂着打斗,早就惊动了里面的女怪。
那七个女怪一起拥出来,叫道:
“师兄暂且别费心,等小妹子们捉拿他。”
行者见了越发恼怒,双手轮动铁棒,抛开招式,滚进去乱打。
只见那七个女怪敞开怀,挺着雪白的肚子,从肚脐孔中施展法术:
骨都都地丝绳乱冒,搭起一个天篷,把行者盖在下面。
行者见情况不妙,就翻身念动咒语,打个筋斗,猛地冲破天篷逃走了,忍着性子,气呼呼地立在空中观看,只见那怪的丝绳光亮,纵横交错,却是穿梭的经纬,不一会儿,把黄花观的楼台殿阁都遮得没有了踪影。
行者说:
“厉害!厉害!幸好不曾被她们捉住!”
“怪不得猪八戒摔了好多跤!”
“像这样该怎么办!”
“我师父和师弟又中了毒药。”
“这伙妖怪齐心合意,却不知道是什么来历,等我再回去问问那土地神。”
好个大圣,按下云头,捻着诀,念声“唵”字真言,又把那个土地老儿拘来了,土地老儿战战兢兢跪下在路旁叩头说:
“大圣,您去救您师父的,为什么又转回来了?”
行者说:
“早上救了师父,往前走了不远,遇到一座黄花观。”
“我和师父等人进去看看,那观主迎接。”
“刚说话间,被他用毒药茶药倒了我师父等人。”
“我幸好没喝茶,举棒就打,他却说出在盘丝洞化斋、濯垢泉洗澡的事,我就知道那家伙是妖怪。”
“刚举手对抗,只见那七个女子跑出来,吐出丝绳,老孙幸亏有见识逃走了。”
“我想您在这里当神,一定知道他的来历。”
“是什么妖精,老实说出来,免得挨打!”
土地叩头说:
“那妖精到这里,住了不到十年。”
“小神自从三年前检查之后,才见到他的本相,是七个蜘蛛精。”
“她们吐出的那些丝绳,是蛛丝。”
行者听了,十分欢喜说:
“照你说,倒是小事。”
“既然这样,你回去,等我作法降伏他。”
那土地叩头离去。行者来到黄花观外,把尾巴上的毛捋下七十根,吹口仙气,叫道:
“变!”
立刻变成七十个小行者;
又把金箍棒吹口仙气,叫道:
“变!”
立刻变成七十个双角叉儿棒。
小主,
每一个小行者,给他们一根。
他自己用一根,站在外面,用叉儿搅那丝绳,一起用力,喊个号子,把那丝绳都搅断了,各搅了有十多斤。
里面拖出七个蜘蛛,足有巴斗那么大的身躯,一个个缩着手脚,耷拉着头,只叫:
“饶命!饶命!”
这时七十个小行者,按住七个蜘蛛,哪里肯放。
行者说:
“先别打她们,只要还我师父师弟就行。”
那妖怪厉声高喊:
“师兄,还他唐僧,救我命啊!”
那道士从里面跑出来说:
“妹妹,我要吃唐僧呢,救不了你了。”
行者听了,大怒说:
“你既然不还我师父,那就看看你妹妹的样子!”
好个大圣,把叉儿棒晃了一晃,又变成一根铁棒,双手举起,把七个蜘蛛精,尽情打得稀烂,就像七个剁肉的布袋儿,脓血淋漓。
又将尾巴摇了两摇,收回毫毛,独自举着棒,赶进里面去打道士。
那道士见他打死了师妹,心里很不忍心,就发狠举剑来迎战。
这一场双方都心怀愤怒,一个个大展神通,这一场好杀:
妖精抡宝剑,大圣举金箍。
都为唐朝三藏,先教七女呜呼。
如今大展经纶手,施威弄法逞金吾。
大圣神光壮,妖仙胆气粗。
浑身解数如花锦,双手誊那似辘轳。
乒乓剑棒响,惨淡野云浮。
劖言语,使机谋,一来一往如画图。
杀得风响沙飞狼虎怕,天昏地暗斗星无。
~~~~
妖精挥舞宝剑,大圣举起金箍棒。
都是为了唐朝的三藏,先让七个女子死去。
如今大展本领,施展威风弄法逞威风,大圣神光威武,妖仙胆气粗豪。
浑身本领花样繁多,双手动作如同辘轳。
乒乓的剑棒声响。惨淡的野云飘浮。
用言语,使计谋,一来一往如同画图。
杀得风声呼啸沙尘飞扬狼虎害怕,天昏地暗斗星无光。
那道士和大圣战斗了五六十回合,渐渐觉得手软,一时间松了筋节,就解开衣带,忽辣的响了一声,脱掉了皂袍。
行者笑道:
“我的儿!打不过人,就脱衣服也是不行的!”
原来这道士脱了衣裳,把手一起抬起,只见那两肋下有一千只眼,眼中迸放金光,非常厉害:
森森黄雾,艳艳金光。
森森黄雾,两边胁下似喷云;
艳艳金光,千只眼中如放火。
左右却如金桶,东西犹似铜钟。
此乃仙妖施法力,道士显神通:
幌眼迷天遮日月,罩人爆燥气朦胧;
把个齐天孙大圣,困在金光黄雾中。
~~~~
阴森的黄雾,艳丽的金光,阴森的黄雾,两边胁下好像喷云;
艳丽的金光,千只眼中如同放火。
左右就像金桶,东西犹如铜钟。
这是妖仙施展法力,道士显示神通,眨眼间迷天遮日月,笼罩着让人燥热气朦胧;
把个齐天孙大圣,困在金光黄雾之中。
行者慌了手脚,只在那金光影里乱转,向前不能迈步,退后不能移动脚步,就好像在桶里转动一样。
无奈又燥热得受不了,他急了,往上使劲一跳,却撞破金光,猛地跌了一个倒栽葱,觉得撞得头疼,急忙伸手摸摸,把头顶的皮都撞软了,自己心急说:
“倒霉!倒霉!这颗头今天也不行了!”
“平常刀砍斧剁,都不能损伤,怎么被这金光撞软了皮肉?”
“时间长了肯定要化脓,就算好了,也是个破伤风。”
一会儿心里燥热难忍,却又自己思量:
“往前去不行,往后退不行,往左走不行,往右走不行,往上又撞不行,那怎么办?往下走算了!”
好个大圣,念个咒语,摇身一变,变成个穿山甲,又叫鲮鲤鳞。
真的是:
四只铁爪,钻山碎石如挝粉;
满身鳞甲,破岭穿岩似切葱。
两眼光明,好便似双星幌亮;
一嘴尖利,胜强如钢钻金锥。
药中有性穿山甲,俗语呼为鲮鲤鳞。
~~~~
四只铁爪,钻山碎石如同捣碎粉末;
满身鳞甲,破岭穿岩好似切断葱叶。
两眼明亮,恰似双星闪耀;
一张尖嘴,胜过钢钻金锥。
药中有性子的穿山甲,俗语称作鲮鲤鳞。
你看他硬着脑袋,往地下一钻,就钻了有二十多里,这才出头。
原来那金光只笼罩得十多里。
出来现了本相,力气软了筋麻了,
浑身疼痛,止不住眼中流泪,忽然失声叫道:
“师父啊!
当年秉教出山中,共往西来苦用工。
大海洪波无恐惧,阳沟之内却遭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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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年听从教诲走出山中,一同往西来辛苦用功。
大海洪波都不惧怕,阳沟之内却遭遇风浪!”
美猴王正在悲伤,忽然听到山背后有人啼哭,就欠身擦了眼泪,回头观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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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见一个妇人,身穿重孝,左手托着一盏凉浆水饭,右手拿着几张烧纸黄钱,从那边一步一声哭着走来。
行者点头叹息道:
“正是流泪的眼睛遇到流泪的眼睛,断肠的人遇到断肠的人!”
“这一个妇人,不知道哭的是什么人,待我问她一问。”
那妇人不一会儿走上路来,迎着行者。
行者躬身问道:
“女菩萨,你哭的是谁?”
妇人含着泪说道:
“我丈夫因为和黄花观观主买竹竿争论,被他用毒药茶毒死,我把这陌纸钱烧化,来报答夫妇之情。”
行者听了,眼中落泪。那妇女见了发怒道:
“你太无知!我为丈夫烦恼悲伤,你怎么泪眼愁眉,存心戏弄我?”
行者躬身说:
“女菩萨息怒,我本是东土大唐钦差御弟唐三藏的大徒弟孙悟空行者。”
“因为前往西天,路过黄花观歇马。”
“那观中的道士,不知道是什么妖精,他和七个蜘蛛精,结为兄妹。”
“蜘蛛精在盘丝洞要害我师父,是我和师弟八戒、沙僧解救逃脱。”
“那蜘蛛精到了这里,搬弄是非,说我们有欺骗之意。”
“道士把毒药茶药倒我师父师弟共三人,连同马四口,困在他的观里。”
“只有我没喝他的茶,把茶钟摔碎,他就和我打斗。”
“正在叫嚷时,那七个蜘蛛精跑出来吐出丝绳,把我捆住,是我使法力逃脱。”
“问土地,得知他的本相,我又使分身法搅断丝绳,拖出妖怪,一顿棍棒打死。”
“这道士就为她们报仇,举宝剑和我相斗。”
“斗了六十回合,他败了阵,随即脱了衣裳,两肋下放出千只眼,有万道金光,把我罩住。”
“所以进退两难,才变成一个鲮鲤鳞,从地下钻出来。”
“正在悲伤,忽然听到你哭,所以才问。”
“因为看到你为丈夫,有这些纸钱报答,我师父丧命,更没有一样东西相酬谢,所以自己埋怨悲伤,哪敢戏弄!”
那妇女放下水饭纸钱,对行者赔礼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