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渐渐可闻的马蹄声与鼓声,让所有发现这一异状的人都知道那是——骑兵来袭!
“敌袭!”
“敌袭!!”
方才魏国郡兵被偷袭时的呼声,如今从吴兵口中发出,声音惊恐且焦灼。
亦让优哉游哉的孙布猛然回头而顾,待看到远处有点点火光急速飘来的时候,直接就将手中的酒囊扔了,厉声大吼了起来,“列阵!”
“列阵!”
“敌袭,都回来整阵迎敌!!”
带着部曲护卫在他身侧的部曲督也大吼了起来,想让那些分散追击的士卒能尽快赶回来,以长矛在前列好阵势,让骑兵无法踏阵而过。
不得不说,孙布的反应还是很明智的。
在野外步骑对抗,如若步卒没有整齐且森密的阵列,那么,就会被骑兵不断的凿穿、分割,演变成为了兵将不相录,彼此不能守护作战,然后沦为被肆意宰杀的牛羊。
然而,在仓促之间,各级将佐都引着本部分散追杀了,哪那么容易再次聚集整阵?
且已然乱糟糟的战场上,有吴兵追杀的欢呼、魏国郡兵的哀嚎,以及刀矛搏杀的撞击声,此时就连鼓声都无法传得太远呢,各级将佐又有几个能听到他的命令、如他所愿结阵御敌?
一直等他与部曲督的嗓子都吼得嘶哑了,身后三里外自己落下的营寨升起了熊熊大火了,各级将佐都无法约束麾下整阵。
也让他做出了一个很致命的决定。
他的部曲督,在这时一把抓住了他的马缰绳,疾声劝道,“将军,事已至此,我等不可再逗留了!”
是的,部曲督在劝他放弃士卒独自逃生。
这是他们唯一的生路。
趁着魏国骑兵没有杀到跟前之际,抛下无法聚集抵御的兵士,借着两侧的芦苇荡中逃回横江浦。
毕竟斩将与夺旗,才是战场之上最高的功劳。
若是晚了,骑着战马且甲胄俱全的他被魏国骑兵瞧见了,那就是不死不休的追击了。
他明白这点。
所以在听闻部曲督劝说后,默然以对。
吴国诈降在先而魏国黄雀在后,这样的情况下他抛下士卒独自逃生,回去了孙权也不会将他处死。
甚至降职都在两可之间。
因为这是庙堂决策的失误,是魏国技高一筹,而无力回天的他只能被迫抛弃士卒。
至于,依着吴国兵属私有制的约定成俗,失去了士卒的他,回去后是否地位一落千丈沦为笑柄嘛~
无须担心。
吴国的兵卒是很容易补充的。
不管怎么说,他姓孙且与孙权乃是乡里,可以请求去攻打山越将兵力补回来。
死了一了百了,不死尚且有起复的机会。
换成谁都知道怎么选择。
而那部曲督也与他心意相通,见他沉默时便知道他的想法了,不复再劝,直接牵着马缰绳带着其余部曲往侧方的芦苇荡而去。
小主,
唉,可惜了。
如果他能果烈一点,事情就不一样了。
缘由不必说,后方来袭的骑兵不过是蒋班督领的一百五十骑斥候。
能造成数百上千骑来袭的假象,乃是他让所有骑卒都持着火把,分得很散驰骋而来,所以才有了连绵一两里的火光;且半数骑卒都腰侧都绑着鼙鼓,在驰骋之际不停的敲击,以此来掩盖马蹄声稀少。
在目力有穷的夜间,且是吴兵正肆意追杀魏国郡兵乱噪的掩盖下,蒋班很顺利的迷惑了孙布以及其麾下。
当然了,这也是孙布骤然被袭的惊慌失措所致。
如若是在平时,孙布定然会发现端倪——若是果真有数百上千魏骑来袭,那他们就会悄然逼近,然后发起冲锋一举破阵了,哪还会在四五里外就大肆鼓噪让他警觉,且还费功夫焚毁了他原先立下的军营。
但世事没有如果。
绝大部分江东将率都不恤士卒的作风,促使孙布做出了选择,也让喂了好几天蚊子的夏侯惠等到了机会。
与蒋班那边的大作鼓噪不同。
当孙布往芦苇荡遁入的时候,夏侯惠引着陈定以及五十骑卒悄无声息的驰骋追去。
且目的很明确。沿路遇上随意挥舞一下长矛就能获得的斩首之功,众人都不屑为之。
在此刻战场已然乱作一团的掩盖下,他一直追至孙布约莫四百步后才被发觉,且这还是因为离开战场有些远了,让追击的马蹄声变得异常清晰之故。
孙布回头发现追兵的时候,愕然不已。
他无法理解为何自己都抛下兵卒独自逃生了,竟然还会有骑兵来追击自己。
三里的距离且还有兵卒阻拦,魏骑是怎么来得那么快的?
且他们是如何发现自己的?!
但现在不是纠结这个的时候。
此时跟随在他身侧的部曲约莫有百余人,但仅是骑着战马的却仅有他与部曲督以及另外三位日常传令之人。
在骑兵的追击下,只有他们五人有机会逃脱。
“步卒结阵,拦下他们!”
片刻愕然后,他猛然踢了下战马腹部,催促战马提速之际,还大声下令道。
一声令下,百余部曲皆止步。
彼此迅速穿梭呈一字形结了个横向阵,让孙布的后方多了一道人肉防线。
之所以如此无畏,是因为他们都是私兵。
以江东的军制,他们的家小也是孙布的徒附。
若是孙布死在这里了,他们就算逃脱了也是个死,且连家小还要被连坐。
相反。
若是他们拼死一搏,让孙布得以逃回去,他们的家小将迎来善待,所以他们不敢不从命,不得不死力。
只不过,有时候不是你想拼命,别人就要陪着的。
四野空旷的芦苇荡,不是百余人就能将道路彻底堵死的。
一马当先的夏侯惠远远看到吴兵结阵拦截后,只是略微拨了下马缰绳,便直接从他们身侧绕过去了。
紧随其后的陈定也有样学样。
但他掠过的时候还举起长矛扬了扬,也让其他骑卒直接冲着那些部曲小阵而去。
从苍穹之上俯瞰,百余部曲私兵仓促间聚结得疏密不森严的小阵,犹如蚂蚁修筑的土窝堤坝,渺小而又脆弱。
而驰骋而来的魏骑,犹如山洪迸发般汹涌。
两者一接触,堤坝便一泻千里。
只见那些部曲有的被魏骑长达丈五的长矛直接洞穿,带着拖了十几步后才翻滚落地;有的被战马撞飞,巨大的冲击让他们猛然往后滑翔了三四步才跌落尘埃。
也有人避开了高大的战马,将手中的长矛奋力往前突,想在临死之前将长矛洞入战马的肩颈、让骑卒跌落马背摔死摔残。
然而,但这样极少数能反击的,却没有建功者。
在他们持矛前突的时候,骑术精湛的魏骑以小腿控制着心意相通的战马往侧奔过,且还趁着他们突矛旧力未衰、新力未生的时候,居高临下的刺出了长矛。
“噗!”
矛尖入体,犹如洞穿破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