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卑职明白......就怕......这读书人不好骗。”狱吏有些担忧。
“你错了,有人曾经和我说过,很多读书人心思纯粹,兼容并蓄,愿意接纳学习,所以容易骗;至于下愚无知,则更不需提。而介于两者之间的,则可以划分出几类,其中有一类人,性格固执偏激,凡事道听途说,一知半解,算不上读书人,也不是文盲,只是囿于井中,顽固不化,因为早被别人骗过,便‘从一而终’,你再骗反而不易成功。但这类人很好对付,又不能成事,所以根本不必去骗。最难对付的是两种人,一种是不学有术的人,另一种......是读书读透了的人。”
刘寅说到这儿双眸眯了眯。
“读书读透的人?”狱吏疑惑道。
刘寅看着墙壁上的火把,目光定定,回想起王爷跟他讲这段话时的场景,那时自己认为学问无用,根本不信有什么“读书读透的人”,反而多的是读书读傻的人。庐陵王当时轻蔑一笑,说他哪天见到王融,就明白了。
他至今也没见过王融,但他现在见了另一个人,他觉得,他今天有点明白这句话的意思了。
他没和狱吏说这些,而是吩咐道:“你去吧,骗得成,记你一功。”
狱吏领命而去,心中还在琢磨,到底什么叫读书读透了......
狱吏走后,刘寅来到柳惔的刑室外,叫守门狱卒把里面负责审讯的狱官叫出来。
“怎么样?”刘寅问。
狱官不敢看刘寅,吞吞吐吐道:“他......嫌茶不好,要武陵茶喝。”
刘寅冷冷道:“你们审了半天,就审出个武陵茶?你们是审案的还是伺候他喝茶的?”
狱官羞惭汗下,拱手低头:“是下官无能——”
“的确无能。”
刘寅不再理狱官,而是向身后一个侍卫交待了几句,然后走进刑室,众吏皆站起行礼。
刘寅坐下后,不说话,也不看柳惔,只是翻读案卷,读了两行问道:“这是谁记的?”
一个法吏道:“此为卑职所记。”
“‘奉’字下怎么不另起一行?你狱辞是怎么学的?”
法吏先是一愣,然后下拜道:“是卑职疏忽了!”
“疏忽职守,狱辞不整,按律当罚。来人,拖下去,杖二十,就在外面过道上打。”
法吏脸色一白,张口想要申辩,可想了想,又闭上嘴,然后被两名狱卒架出刑室。
众吏悚然,垂手而立,不敢发出一丝声响,一时间,室内安静得落针可闻,只有外面传来的棍棒击打皮肉的闷响和法吏极力忍耐的痛吟声,清晰地回荡在每一个人耳边。
此时柳惔的声音响起:“刘长史有话直说,何必迁怒小吏?”
刘寅看向柳惔,语气平淡:“我依律而究,何谓迁怒?律法面前,不分大吏小吏。”
柳惔与刘寅对视:“长史以律为绳,难道只知缚人,不知束己吗?”
“法既为绳,则必有持绳之人。如今持绳的是我,不是你。现在我问,你答,你和王扬交通蛮部,准备以绛袄、锦袍赎回你弟柳憕,你认不认?”
“没有的事。”
“好,你是士族,又有官身,我暂时不能对你用刑。但如果有新的案证到了,你就别怪我了。”
柳惔声音温和,微微欠身:“那我拭目以待。”
“大人!”一个侍卫赶来,手持案卷,面带喜色。
刘寅问道:“如何?”
“招了!”
侍卫表功般地呈上案卷。
众吏闻此皆振奋!全都盯着案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