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离踏着后半夜的露水回到府中时,青砖地面还凝着未化的露气。
九方在那一战中受了些伤,左臂上的刀伤有些严重,鲜血几乎染透了半片衣袖,他早前已命人送九方回偏院疗伤,自己则循着灯笼的微光,径直走向了主院。
主院的夜晚除了隐藏在暗处的暗卫是不留人的,寂静像是被墨汁浸透的宣纸,连风穿过回廊的声音都变得格外轻缓。
院中立着的四盏羊角灯笼,在夜风中轻轻晃着暖黄的光,将苏离的影子拉得忽长忽短。
他在主屋门前站定,抬手掸了掸肩头沾着的夜露,那露气里裹着湿气,若是带进屋,怕会扰了床榻上本就病弱的人。
片刻后,他才推门而入。
门板合起时发出极轻的“咔嗒”声,屋内的黑暗瞬间将他吞没,唯有窗棂外漏进来的月华,在地面铺出一道银白的光带。
玄色劲装紧紧裹着他挺拔的身形,腰间佩剑的剑鞘在月光下泛着冷盈盈的光泽,却很快便被屋中的暗影藏了去。
他脚步极轻地穿过外间,撩开垂挂着云纹厚帘的内室门,在床榻前稳稳站定。
动作利落却不显仓促地单膝跪地,玄色衣摆扫过地面时,带起一丝极轻的气流声,如枯叶擦过青砖时的细微声响。
“爷,属下回来了。”
他的声音压得很低,平稳里藏着几分不易察觉的缱绻,尾音落在寂静的屋中,竟让空气都柔和了几分。
床帘后方静了好一会儿,连呼吸声都变得极淡。
苏离垂着眼,视线落在身前的地毯上,那是江南去年进贡给宫里的云锦毯,绣着繁复的缠枝莲纹样,莲瓣上的金线在月光下泛着细弱的光。
直到他的膝盖都快要被地面的凉意浸透,才听见帘后传来一道声音。
那声音很虚弱,每一个字都像是从胸腔深处挤出来的,带着难以掩饰的沙哑,却依旧透着不容置疑的压迫感,“如何?可是他?”
苏离的喉结轻轻滚了一下,目光依旧落在那朵缠枝莲的花瓣上,吐出的字清晰而坚定,“是。”
一个“是”字,像一块巨石投入平静的湖面,瞬间打破了帐内的沉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