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了那层薄又坚硬的黄纸遮掩,另一个世界就形成了。
灰尘在上面睡觉,老鼠在上面安家,蜘蛛在里面结网,听到上面琐碎的响动,是家常便饭之事,就是不知道这阵仗,是哪只老鼠跳舞,又是哪只老鼠结亲。
不过还好,只要不是太过分的跳到悬挂在房梁上的篮子里偷吃,只要跳舞不像蹦迪那样疯癫,只要结亲队伍的锣鼓队不是太吵闹,不是到了忍无可忍的地界,这两个世界一般也不会大动干戈的引起纷争。
而这一天不行了,仿佛天塌了下来,老李从酣睡中被惊醒,他睡眼迷离的抬头,看着房顶的一角,那里原本像绷带一样缠绕着的缝缝补补,此时已经彻底的坍塌。
泥土碎瓦像拉稀一样顺着窟窿哗啦啦的往下掉,其中还有荡起的尘土,有像冰雹一样蹦跳的老鼠屎,这时还听到同样受到惊吓的老鼠,正踩着房顶的黄纸,慌乱的跳窜。
到这里老李已经睡不着了,连带的坍塌像余震一样,一会掉下一块,一会咯噔一声,最终他眼睁睁的看着晴朗的夜空,变成闪亮的白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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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老李白天看到巨大的,几乎将一般的墙都给压倒的坍塌,啐了一口唾沫往地上:“得,有修的功夫,都能盖一座新房子了,倒也省了不少拆的力气。”
所以,老邹决定与时俱进一劳永逸的盖一座红砖水泥的新房子,更加气派,更加的有门面。
只是此时并非忙时,村里的壮丁都引以为傲的出去跑钱,只剩下孤寡的老人孩童留守在这里,而房子上的窟窿又迫在眉睫,不得已老李找到牛小壮的同时,也拖拽着于天,充当了劳工。
说是建新房,但也没有大动干戈。
地基还是之前的格局,并没有往外扩张,就连低处墙壁的石头都没有动,只是将上面的培土拆除,换成了红砖水泥的堆砌。
只是当老李看到从房顶上卸下来的一块块青瓦,看到被推倒的尘土飞扬,看到被卸掉的木头房梁,不免一阵的心酸,感动的眼泪都流了出来。
“我已经没有过去了。”
那时老李站在被拆除的废墟当中感叹了一声,伛偻的身影和憔悴的面孔,构成了一副凄凉的画面。
察觉到于天正在奇怪的打量着自己,他抹了一把鼻涕,朝着于天讪讪一笑:“可惜了,这房子的年龄比你都大,如今,不仅我的念想没有了,就是能够留给你们的这些历史见证,也都没有了。”
那个时候于天还不明白老李话语中的具体意思,他只是觉得,不就是一栋房子嘛,一栋破旧的,庸俗的房子,拆除了是好事,你可以重新盖一座华丽的,住着舒服又气派的,多好。
可直到多年之后他去参观历史博物馆,看到躺在展览柜子里的那一件件古老的,锈迹斑斑的物件,在某一个时刻,于天听到了他们不甘的怒吼,听到了他们沉重的叹息。
他才发现,他们这一代人,早就没有了什么情怀与念想。
他们的感情是如此的寡淡和轻浮,之于一个物件是这样,以至于之于亲情,之于婚姻,之于生命,都是这样。
一个物件坏了,他们可以毫不吝啬又随意的丢弃,重新买一个新的。也可以看到一个人身边,所有的东西都是新的,没有哪一件,有着单纯的使用或者炫耀价值之上的念想。
所以当我们看到一个历史古迹,看到一个曾经被列强践踏过的代表着耻辱的园林废墟,你提不上来一点的感情,没有愤怒,没有羞辱,没有发愤图强的信念,其中的冷漠程度一度超过了对一件事物表象的新奇和惊叹。
有赤裸裸的羞辱尚且不自知,更别说那些已经被毁掉的古迹,已经被拆除的建筑,我们更加的对其中发生的种种事情没有感知,连洞若观火的资格都没有。
这就是老李话语中的意思,这间房屋拆除,意味着这个这间房屋所承载的历史,时间,苦难与辉煌,都被抹去,留给后代的,是一段段记载的虚假的文字,所不能够承受的。
所以我们很容易遗忘,选择性的遗忘,盲目的遗忘,昨天的雨雪打在现在的身上,不痛不痒。所以才会有人恬不知耻的站在30万同胞的尸骨上,穿着樱花的服装花天酒地,兴风作浪,嬉皮笑脸。
昨日的悲惨,过去的历史,曾经的屈辱,更加的视而不见,事不关己。
所以人们一再的忘恩负义,一再的重蹈覆辙,一再的生而死。
就这一点来看,我们都是畜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