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门外,无尽隔间地狱之中,孙必振面色惨白、满脸冷汗,他用右手捂住左手的伤口,咬紧牙关看着落在地毯上的断指。
“我,等着呢,涸泽。抓紧落子,别浪费时间。”
鎏金司的语气中满是不屑,他自恃有三双手一双脚,总共四十颗棋子,就算孙必振双手均有有六指,也不过二十二颗棋子,怎么可能胜过他?
孙必振痛苦地咬着嘴唇,他弯下腰,想要捡起地上的断指。
这时间,他突然感觉一阵反胃,“哇”地一声吐在了地上。
鎏金司面露不悦,虽然他的仆从总是因病呕吐,他也早就对呕吐物见怪不怪了,但他并不喜欢有人吐在自己的寓所里。
“涸泽,收拾干净你的污秽。”
鎏金司以为孙必振是因为过度疼痛才反胃呕吐,但当孙必振捡起呕吐物,丢在了棋盘上时,鎏金司还是感到久违的震惊。
孙必振面露喜色,他连断指也懒得捡了,指着棋盘上的东西,说道:
“这东西是我吐出来的,理应算作我的棋子。”
立在棋盘边的长毛没有响动,看来是认可了孙必振的说法。
看着棋盘上还在蠕动的东西,不只鎏金司感到震惊,就连刘易斯和召潮司都惊讶地说不出话来。
棋盘之上,那件沾着孙必振唾沫的东西,赫然是一只六指断手。
……
对于掌握炁的人而言,遁入法门的方式有二,其一是做梦,其二是用极大的痛苦令自己的肉身短暂失去知觉。
断指的剧痛让孙必振短暂地神游身外,他的神识来到了法门内,唤醒了自己的法相。
法门之内,由无数断手组成的法相在血泊之中打滚。
法门之内无有时间,度万年如一日,但在某一时刻,孙必振的法相突然开始流血。
由于孙必振的炁脉断裂,他的法相不知道这是怎么一回事,突然之间,它身躯上传来撕裂的痛楚,组成它躯体的断手,有一半失去了一根食指。
沾满鲜血的食指一根接一根地从法相身上落下,它痛得抓挠起自己的伤口,但这根本没有用。
孙必振的法相发出凄厉哀嚎,吸引来无数邪祟。
邪祟们聚集到了血肉组成的洞窟之外,争先恐后地扑向血泊之中的断手法相。
疼痛啊,愤怒啊,憎恨啊,怨念啊……
吃,杀……
抓挠,撕扯……
石榴果汁一样的溶液四处流淌,山楂酱一样的胶体在果汁中颤抖着,像瀑布,夹杂着邪祟的嘶吼,像音乐喷泉……
邪祟们非常凶残,但孙必振的法相胜利了,它孑立在尸山血海之中,转动手腕,看向了洞窟的出口。
洞窟外乃是无间地狱的肺,不同于人类的肺左三右四,无间地狱的肺右四左三,有时形如泡沫海绵,有时形如液态金属,实时变换,不可名状。
直视肺叶必定会导致失心疯,但疯的次数多了,也就麻木了:人类的赞歌并非勇气的赞歌,而是麻木的赞歌。
孙必振的法相麻木地看着邪祟盘绕的肺叶。
肺叶像蜂巢一样吊在半空,流淌着鲜红色的、甜美的、有如蜂蜜的东西,无数形如蝙蝠的邪祟倒吊在肺叶上,它们就是守护“蜂巢”的工蜂,会朝一切觊觎肺叶的法相发起自杀式袭击。
有的法相无法抵御诱惑,从肺叶下方发起进攻,被惊动的邪祟朝它们伸出沾满血污的触须,露出珊瑚状的牙齿,撕扯、啃咬,它们会以不可名状的方式对抗不可名状的法相。
厮杀从未停止,有时是邪祟吞杀法相,有时则是法相吞杀邪祟,无尽的岁月无情地流逝,肺叶底部已经堆满尸体。
孙必振的法相对肺叶并不感兴趣,它只是想穿过肺叶,进入气管,抵达法门边缘,查明断指的缘由。
为了这个简单的目的,孙必振的法相看向堆满尸体的无尽深渊。
深渊好像在朝它笑。
于是,孙必振的法相举起一只手掌,用断指处渗出的血液在手心里画了一张小小的、鲜红的笑脸,算是朝深渊回以微笑。
当深渊朝法相微笑时,法相也在朝深渊微笑。
终于,做完这些后,孙必振的法相跳入了深渊,落在了尸体和食腐邪祟组成的汪洋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