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言,百里怀萧并未停下手中动作,甚至连眼眸都未抬起,不急不缓落下一子:
“在下知道又如何?不知道又如何?”
她甚至不屑于遮掩,被凤遇竹戳破,坦然中又隐含着几分挑衅。
凤遇竹点头,有些自嘲地笑了笑:“果然是先生。”
“凤某同家父谈过,起初,我只以为先生是想让我探此棋玄机,却未曾想过……”她视线落在面前棋盘上,“先生这局棋,并非在棋盘中。”
百里怀萧并未接话,只专心下着棋。
见人没有要出声的意思,凤遇竹抛出了问题:“从什么时候开始?”
她观察着面前人的神色:
“我着手调查开始?”
“见到二妮母亲开始?”
“又或是……从我第二次踏进余家村那一刻起?”
百里怀箫的神色并未有丝毫动容。
一只白得有些病态的手捏住棋子在棋盘中落下,她这才抬起那双妖异的眸子看向凤遇竹,她眼中难得染上了一抹淡淡的笑意:
“太晚了。”
这句话让凤遇竹眉头紧锁,太晚了?
往事一幕幕在脑中闪过,她突然有了一个荒谬的猜想。
她抬眼看向眼前人,那人好整以暇看着自己,似乎就等着一个想要的答案。
凤遇竹唇瓣动了动:
“是从……母亲遇见那孩子开始?”
“大差不差吧。”百里怀萧又垂下眼眸,抬手落子,“是从,西部瘟疫开始。”
凤遇竹心神猛地一震,她不可置信地看着对面之人,只觉得自己将她低估了太多。
“凤公子,其实在很早以前我就注意到你了。”百里怀萧朝凤遇竹抬手,示意该她落子了,“正直良善,是那地方不可多得的一股清流。”
“西部赈灾,唯有你站了出来。”
“这个行为很愚蠢。”她说,“但这个世道需要这样的愚蠢。”
凤遇竹一时不知道她到底是在夸自己还是在骂自己。
百里怀萧似乎也注意到她神情的变化,补话道:“不知后果的愚蠢是莽撞,而明知不可为而为之的愚蠢则是勇敢。”
“而我,欣赏你的勇敢。”
“我的确小瞧了先生,”凤遇竹脸上看不出是什么表情,“没想到,朝中也有您的人。”
“不,凤公子,”百里怀萧摇了摇头,“我没那么大本事。顶多算一个……消息灵通些的江湖草莽罢了。”
凤遇竹冷声轻笑:“先生过谦了。”
“不管公子如何想我,我的确并非显赫之人,”百里怀萧风轻云淡,“不然,怎么会连处理这点小事都要费尽心思呢?”
“以先生的手段,若是愿意,定有大把的人愿为先生效力。”凤遇竹回道。
百里怀箫看了她一眼,又缓缓垂下眼睑,继续专心下棋:“有人愿做,并不代表我就愿交予他们做。”
“呵,那先生兜这么大个圈子,将凤某戏耍得团团转,又是为何?”凤遇竹脸色并不大好看。
“凤公子果然如传闻中一样,”百里怀萧轻笑一声,“脾气不大好。”
凤遇竹深吸一口气:“先生不妨从头讲起,也好让凤某明白,我是如何被人一步步算计其中。”
对于这个问题,百里怀箫没有丝毫要隐瞒的意思,将手中棋子落下,收回手:
“若要细说,就太长了。”
“那先生便回答我几个问题吧。”凤遇竹迅速接过话。
闻言,百里怀萧微微颔首,表示同意。
“第一个问题,”凤遇竹紧盯着百里怀萧的眼睛,“注意到我,是什么意思?或者……换一个问法,先生,在找寻什么人么?又为何找寻?”
“我在寻找一个能改变这个世道的人,”百里怀萧回道,“而凤公子你,就是这个人。”
“好,第二个问题,”凤遇竹点点头,“先生计谋了得,这整局棋,就没有哪怕一步不是在您计划之中的吗?”
从母亲与福乐碰面,到后来收养,再到后来她到访余家村,乃至后来她因福乐再次回访,莫非就没有一丝不在她算计之中吗?!
凤遇竹自问并不算愚笨,甚至于自小她便是在许多夸赞中长大,可今日面对百里怀箫,却让她感到了惭愧与耻辱。惭愧于自己自诩聪慧,耻辱于自己一直被人算计其中而不自知。说起来倒是有些矛盾。
百里怀萧对于她的提问似乎没有丝毫意外:“是。”
“这局棋不过数月,自然不会有任何差池。”
凤遇竹喉头好像被什么堵住,这样荒谬的话自百里怀萧口中说出竟没有丝毫违和感。
“好,其他姑且不论,我且不追究先生如何确定母亲会收养那孩子,先生又是如何得知那孩子梦魇之事。请先为凤某解答下面的疑惑,先生怎么知道我会因为一个孩子回访余家村,又怎么如此肯定我会记起这个地方?”
“前一个问题,是在赌凤公子的良善,至于后一个问题么……”百里怀萧垂眸,“在下没什么其他的本事,消息却是很灵通。”
“据我所知,凤公子曾在出府前,问京城官府要了一份京城的地图。”
凤遇竹静静等着她的下文。
“余家村偏僻,往后的路线人户稀少,当时制图的走访官员便躲了懒,只草草通过旁人口述便做了地图。于是之后凡是要走这条路的人,都会在余家村停住脚。”
“公子,也未例外。”
“若我偏另辟蹊径呢?”凤遇竹道。
“凤公子说笑了,”百里怀萧轻笑,“一个出行此处都需要依仗地图的人,又从何处得知的蹊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