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并未震怒。
如今的这位陛下,虽非仁君,却是一位明君。他只是将沈谦叫到了御书房,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地聊了一番,顺便将左相的势力为沈谦捋了捋。沈谦永远也忘不了彼时皇帝看着他的那个眼神,平静、浩瀚、却又凉薄,皇帝问他,“沈卿,如今可明白……朕为何选你?”
明白,一早就明白了。只是如今更加明晰罢了……许四娘会成为众矢之的,之前她居内宅后院,没那么多明枪暗箭尚且安全,可她一旦入诏狱,身为仵作有太多可能被设陷的机会。
说到这里,沈谦叹了口气,“我和你母亲商量过,这是我们共同的决定。只有她被我不喜,那些我的死对头们,才不会花费时间来为难一个女仵作。”
在后来的许多年里,世人都说他沈谦是个白眼狼,还是一个能被理解的白眼狼,毕竟,许四娘这样不识时务、不知礼数的糙女子,如何配得上御史大夫夫人之尊?可没有人知道,他沈丁头呀,就是喜欢那般坦荡爽朗的笑容。
他沈谦,好美酒、好美人,平生多著作,半数写美人,湖边浣纱女、教坊琵琶手,应有尽有。却独独没有许四娘这样的——不是不美,是言语苍白,穷尽毕生所学亦觉词穷。
沈洛歆呆呆听完,只觉得有些震撼,半晌,机械般掉头去看许四娘,“真的……是这样?”
许四娘沉默着点点头,表情有些尴尬——这些夫妻间秘而不宣的秘密,被搁置在了小辈们的面前来讲,总有些无所适从。她有些不好意思地解释道,“原想着你还小,不懂事,万一争强好胜说漏了嘴,反倒让所有安排都毁于一旦。再后来……你长大了一些,可、可时过境迁,再同你解释,也就显得矫情了……”
“反正你看到的,也是真相的一部分。他也的确纳了妾室、生下了沈乐微,也的确是宠妾灭妻……没什么毛病。”
沈父面色一僵,意欲解释,“这还不是……”最后却在对方的眼神里,选择了偃旗息鼓。有些话,如今能说,但有些话……如今不能说。若真的说起来,自己其实也没有那么地……无辜。
那些年少轻狂的热血,如今想来真是天真无知,若是彼时的自己……如今大约能认同沈洛歆的做法,便是闹得天地翻覆又如何,至少不负自己、不负情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