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修远低着眉眼笑了笑,捧着茶杯随口应承着,心下却叹,这茶近年来市面上愈发的少了,不是因为气候不好,也不是什么闹虫灾,就是因为江南茶农们有一个如此大方阔绰的少主子、小公主。小公主体恤这些个老百姓,总高价收些农产品,茶叶、蚕丝,等等,老百姓记着恩,想着也没什么拿得出手的,既然小公主喜欢,每每得了更好的,都给送去。
如此一来二去的,能拿出来送进宫的愈发少了些不说,还都是次一些的——这些老百姓们,宁可多缴一些农税,也不愿意将真正的好东西送进宫去抵税。
以至于这些年来,明明风调雨顺、连年丰收、愈发富庶的江南,到了外人耳中就是今年虫灾、明年大雨的愈发像是得罪了哪路神仙似的。
这消息层层压着,竟不曾透露到燕京城中来。皇帝又整日里疑心这个、疑心那个的,江南贡品多一些、少一些的,暂时还只能排在他长长的怀疑清单的末尾去,至于江南连年灾患?左右也没人写奏章上报朝廷要拨款要拨人的,又有谁会在意?
以至于这些年下来皇帝都没有发现江南贡品减少的真实原因。
宁修远也是后来从姬无盐口中才知道的,这位江南的小公主,于吃穿用度上,比燕京城中真正的皇族都要优越不少,即便如此,姬老夫人仍觉亏欠。他的小姑娘啊,在他还未达到她身边的那段时日里,被养得很好。
他低着眉眼温柔浅笑,似是周身的气息都被氤氲的雾气染了层柔软的温度,清冷疏离的神明,开始有了凡尘俗世的烟火气。
沈谦自认也是过来人,哪里能看不透。
他缓缓搁下手中茶盏,彼时眼底的讶异与惊艳已经散去,只剩下鲜少示于人前的平静和通透。他看着坐在面前的年轻人,轻声说道,“若是之前的宁三爷,我是如何都不会开这个口的。但是如今的宁三爷,我想试试……”
宁修远抬眼看他,没开口,只沉默着点点头,示意他继续说着。
“其实你我都清楚,江都郡王……如今该称呼他为先郡王了。他在牢中,每日里所能接触的也就是送饭的狱卒,听说因着他平日里总似疯魔般吼叫些大逆不道的话,以至于连巡视的狱卒都避着那处的,一个几乎与世隔绝的人,可偏偏这疫病怎么就先在他身上发现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