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着,转首吩咐张德贤,“还得麻烦张总管准备些茶水,请上官老爷在外头坐一会儿,等本王处理了外面那该死的奴才,再来安置老爷子。”
这会儿却又是张总管了。
张德贤并未直接答应,只看向皇帝等待吩咐。而皇帝,在打量自己的儿子……皇室嫡子,唯一的,本该是板上钉钉的皇位继承人,却一直屈居郡王之位,当真没有任何不甘愤恨甚至旁的什么想法?自从自己病了,身边伺候的宫人早就严查过好几遍,平日都没事,怎的偏偏昨晚就出事了?而且那奴才害了皇帝还能不跑,就这么等着你来抓他?
一抓一个准?
他本就疑心甚重,如今再看李奕维热情地招呼着上官寿的样子,便愈发觉得这小子往日闲云野鹤的乖顺模样到底只是假象,当即脸色黑沉,哼了哼,“你这般热情体恤,倒显得朕冷心绝情了……奕儿,你同上官寿,很熟吗?”
李奕维一怔,脸上的笑容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快速消退,所有的热情被窗外吹进来的冷风一搅和,只剩下了背上一层黏腻的冷汗。
他知道自己表现得太急了。
这几天,他的确是着急了……也许只是因为得意造成的疏忽,也许是他太想知道上官家当年离开燕京城的秘密,总之,他在上官寿的事情上,着急了。
当年上官举家迁徙,在燕京城中掀起了不大不小的浪花,在相当漫长的一段时间里,关于上官家为何如此“自毁前程”的猜测,成了大街小巷经久不衰的话题。
最后,贵妃卞氏嫉妒上官少夫人美貌暗中诸多针对致使上官家不得不远遁江南避世不出这个说法被广大八卦者所接受。
毕竟,相较于那些隐没在浑浊水面之下不易理解也不易探知的真相,世家夫人与帝王之间不可言说的二三事显然更引人入胜得多。
这些闲言碎语,李奕维多多少少也听过一些,只他自是从未信过——如若当真有“帝王垂涎臣子发妻”这种有损皇家颜面的荒唐事,这些个闲言碎语就绝对不会有机会出现在市井之中。何况,如今想来,那个话题持续的时间实在有些太久了,反倒像是有人在其中推波助澜似的……在这样的话题背后推波助澜,谁有这样的胆子?
李奕维隐有猜测,却终是不明白他这么做到底是为了什么,直到李奕维看到此刻站在门口的上官老儿,和面色发白却仍挣扎着坐起了身一脸不愉问对方为何未经传召就出现在这里的皇帝……李奕维突然觉得之前连他自己都不敢揣测的可能,终于落了地。
上官家是被皇帝赶出去的,甚至可能还下达了“非诏不得入京”这样的命令——至于为什么没有明旨诏书昭告天下,反而用一些坊间传闻加以掩盖、误导,李奕维却又百思不得其解了,这样的反常让这件事看起来处处透着不可告人的诡谲内幕。
上官老爷子上官寿,一身藏青长袍,须发皆白,却无老态,身子看起来甚是硬朗。见了皇帝也并不下跪,只轻描淡写地瞥了眼姬无盐所在的方向便收回目光朝着皇帝缓缓作揖,“陛下。草民在江南听闻陛下龙体抱恙便日夜难眠茶饭不思,最后实在放心不下,斗胆……带了些江南的药材过来。待会儿还请太医们验过挑着可用的用着。”
皇帝脸色暗沉,明显不大愉快,但也没说什么“带着你的药材滚出去”这种话。老爷子虽然如今自称“草民”,但当年在燕京城中也是个厉害角儿,何况如今上官家也是江南首屈一指的大家族,太医们自是不会怠慢,转身作揖间便多了几分热情。
姬无盐也不明白祖父这个时候进宫来做什么,老爷子固执认死理,这些年还逐渐开始想一出是一出的,姬无盐自是不可能在这种情况下离开,看了眼跪在廊下同样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幕打断了的小太监,到底是轻叹一声走到台阶下候着。
小姑娘的无奈很明显,宁修远看在眼里,抬手摸了摸她的发顶,轻声劝道,“他是为了你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