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一诺颔首道谢,“多谢四叔,那我先进去见族长了。”
“去吧去吧,别让大哥久等了。”
“是。”陈一诺微微颔首,才款步上前,错身之际却是脚步微顿,倾身唤道,“四叔。院子里那些赏赐,是陛下赏给陈家的,你若是有喜欢的,尽管拿去便是了。”说罢,错身而过,徒留对方站在太阳底下表情都龟裂。
背手走到门口,指尖触及门扉之际,陈一诺低着头笑了笑,若是以前的自己为了顾全大家的颜面是断断做不出这样“直言不讳”的行径的,今次实在放肆大胆,也实在……酣畅淋漓。
到底是跟着姬无盐学坏了。
想起那姑娘每每干了坏事就像只狐狸一样的表情,他低眉轻笑摇了摇头,只这抹无限柔软的笑容倏忽而逝,他推门而入,唤道,“族长。陈一诺回来了。”
日光再一次倾泻而下。
屋内,老人坐在阴影里,表情看不清晰,只听到对方骤然呵斥,“庶子,跪下!”声音凛然杀伐。
陈一诺并不意外,他上前两步,撩起袍角,从容跪下。阳光从他身后洒下,恰恰在他跪着的地方打下一道明暗交界的分割线,少年跪在地上,脊背笔直,下颌微微抬着,表情从容又坦荡。他说,“一诺不知何错之有,还请族长明示。”
老族长微微皱着眉头,终于注意到对方称呼之间的改变。在来江南之前,陈一诺都是称呼自己为“家主”,如今却是“族长”。
很细微的区别,甚至可能只是自己多心,毕竟族中这两种叫法都不算少。他一时间想不明白,遂决定先将眼前的事情解决了再说。他看着陈一诺,皱了皱眉头,“不知何错之有?那我问你,尤家郡主和家辉的婚事,是怎么回事?”
果不其然,没过多久市井流言就传了开来。
听说陈一诺求了世外高人得到了一张神奇的药方,并用那张药方治好了陛下。
听说陛下要重赏,问陈公子想要什么赏赐,陈公子却说希望陛下解除尤陈两家的婚约。陛下自是不允,这如何能算是恩赏,反倒说是惩戒都不为过。偏陈公子却说只此一愿。最后陛下也是无奈只能遂了对方意愿,只心下总觉亏欠,是以才赏了这许多的金银财宝补偿一二。
传闻说得头头是道,就像亲眼在边上看着听着似的。
只是陈一诺之所以要解除这桩婚约的原因,却是支支吾吾语焉不详了,待到最后,原因演变成了两个版本。
第一种是风月版,说是陈一诺心仪灵犀郡主,不忍美人嫁作他人妇新婚夜便成了守寡夜。奈何陛下赐婚,明旨御印,所以才费尽心思破除万难找到药方当庭请旨解除婚约——委实感人。
第二种却是阴谋版,说是陈一诺想要陈家家主之位。众所周知,陈尤两家的婚事本就是门不当户不对,若郡主嫁的还不是陈家家主,岂不更是打了皇室的脸面?是以明眼人都知道,即便陈家辉再碌碌无为,只要他的妻子还是当朝郡主,这家主之位就跑不了!陈一诺想当陈家家主,自然是无论如何都想要破坏这桩联姻的。
第一种是茶楼酒肆说书先生最喜欢的,郎才女貌爱而不得的故事最是经久不衰。
第二种却是身处利益旋涡之中的人更愿意相信的。
男女之间的花前月下当成茶余饭后的消遣听听便也罢了,莫不是还真能越过了家族发展去?何况,你若当真心仪那灵犀郡主,就不会请陛下另行赐婚,偏要搬回来这些个金银珠宝?陈老家主听着这些个市井流言,便只觉嗤之以鼻,半个字都没信——如此流言之下,只能说明这就是皇帝和陈一诺之间的一次心知肚明的买卖罢了。
他脸色难看地问身边心腹,“那小子还没回来?”
“未曾回来。”对方附耳回禀,“听说之前便出宫了,出宫后就随着宁家三爷去了姬家,随后听说圣旨之事,便又进宫谢恩去了,这会儿还未出宫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