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深浓。
上官楚眯着眼看着天边的那弯月亮,月色如银沙倾泻,古今文人花了多少笔墨来描写歌颂月亮?偏又有多少人曾经提到过月亮边上并不起眼的星星?
甚至,因着距离月亮更近,它们比别处的星星看起来更加黯淡些、更加不起眼一些。
沈洛歆,其实就不是一个“很起眼”的人。
她就像是天边的某一颗星星,和所有星星都无甚区别,不是最亮的那颗,也不是最黯的那颗,若真要用一个词来行动上官楚对沈洛歆的第一印象,那就是“泯然众人”。只是,小宁和她交好,他便也总优待几分,于是,交集自然而然就多了起来。
起初,她就跟他身边的手下是一样的,甚至用起来还没有那些人顺手些,什么都要教,但看在小宁的面子上,他仍出入都带着。渐渐地,他发现小丫头天分不错,只是性子未免太过于绵软可欺了些,难怪之前会被一个庶女欺负——他开始怒其不争,总觉得自己身边的人就该有狂妄的资本。
“我总嫌她性子太软,怎么教都教不会,便存了心思地折腾她、欺负她,只盼着她哪天受不了,跳起来给我一巴掌……”上官楚眯着眼睛抬头看天,声音散在风里,低低的沉沉的,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说与旁人听着,“可不管我如何欺负她,让她饿着肚子跑前跑后,让她去碰难缠的钉子,她都不介意,笑得很不值钱的样子。倒是有一次,终于强势了一回……她喝了酒,仰面质问我,说我到底是瞧不起她,还是瞧不起我自己……”
那晚的月色比今夜还美。
那晚,那姑娘站在那么美的月色之下,仰面看来的样子笑意盎然,像一只漂亮又骄傲的白天鹅。她说,“上官楚,你且听好了,我……沈洛歆,就是对你,动过心。”
不由分说、理直气壮……兴许是和小宁相处久了,性子里也染上了土匪的气息。哪有姑娘告白是这样的,不是含羞带怯扭扭捏捏地说着“我喜欢你、我心悦你”,而是这样言之凿凿的一句“你给我听好了,我对你动过心”?
动过心,而非动心。
其实上官楚也知道,这是沈洛歆留下的最后一点退路,给同住一个屋檐下、势必抬头不见低头见的两个人最后的一点退路,否则,又要如何当作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一般地相处?又要如何自处?
这段插曲,姬无盐不知道。纵然知道了,她也只会顺其自然。
洛歆和兄长都不是任人摆布的性子。若是喜欢,自能修成正果,若是不喜欢,纵然威逼利诱强扭了这瓜,只怕也是相看两相厌,直至怨偶终成。
只是此刻听来,也不免唏嘘,她看得出来,兄长对洛歆到底是不一样的,只是这种“不一样”到底是不是想要相守一生的情绪,也许连兄长自己都不清楚。
正是因为不清楚,所以即便不舍对方离开,也不能、亦没有立场开口留人,最后只能拎着两坛子酒借酒浇愁,偏生又是喝不醉的人,于是装了七分醉意撒了人生里第一次的泼——满院子找梯子爬屋顶看星星。
姬无盐有心相劝,只是这感情之事实在不知如何劝起,似乎不管是劝人就此放下还是劝人勇敢追求都是不妥。她偏头打量了一会儿上官楚,蓦地开口唤道,“兄长。”
人生里第一次同人说起情感上的事情,饶是素来脸皮厚如城墙的上官楚也有些不好意思。他偏头避开了姬无盐的视线,才低低应了声,“嗯。”
就同姬无盐问道,“兄长这一生,从小到大的梦想到底是什么?”
这话题转得太快,上官楚吃惊看来,半晌,不情不愿却仍是如实相告,“上房揭瓦。”
闷声闷气的,还有些难为情的样子。姬无盐抿着嘴笑问,“不是赚钱吗?父亲说的,你用这个理由气走了教你的先生,说你这辈子就想赚钱、赚很多钱、赚尽天下所有的钱,才不要学这些个之乎者也的酸腐玩意儿……都是假的?”
“不想学习只想赚尽天下人的钱,总比不想学习只想上房揭瓦来得强,不是吗?”
姬无盐微微一愣,寻思着这话的确是有几分道理……只是委实没有想到,自家这个从小就少年老臣的兄长从小到大的梦想竟是上房揭瓦?她抿着嘴偷笑,见他目露凶狠之色,遂收了几分笑意,胳膊肘捅捅他,提议道,“不若,今日来揭?”
“揭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