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
为什么一定要让自己送他们回家,自己该如何去面对那已苍老的刘公,自己该如何下葬了自己武道上的第一个师傅?
为什么一定要让自己去?
他想不通。
徐行抱着脑袋,眼泪鼻涕混成了一团,好像此刻的他才像一个十八岁的少年。
不知所措!
小雨绵绵,大雨急急,天边灰蒙蒙。
徐行从房檐下走入雨天之中,任由冷雨拍脸,仰头,如乱麻的情绪在眼中波动着。
为了什么?
徐行想起最后一次见钟吾大叔,大叔喝的高兴说;“为了心里的目标可以放弃生命。”
徐行想起最后一次见到刘叶叔叔,刘叶叔喝着茶说;“你若问我为什么这样做,我回答不上来的,我只是在做应该做的事情,哪怕是付出生命。”
徐行想起那并未见过几次的鹤府主,老人为什么出去了还要回来这里、在碣州建立一座学府?
他们在用他们的生命奔跑,用尽一切力气完成他们的追寻。
每个人都如此。
段天浩大哥如此。
戴衡如此。
凌香月如此。
王毅如此。
徐行睁着雾蒙蒙的双眼望着下雨的天空,忽的咳嗽起来,牵引起腹部的伤口渗透出了血液。他并没有觉得痛。
“徐行。”凌香月走来,心里面翻江倒海,只觉得愧疚。
徐行没有回头,听凌香月说‘有你的信,很多。’,徐行走进屋檐,湿漉漉的坐在摇椅上,用毛巾擦着自己的双手,才接过凌香月手中厚厚的信。
“门主,对不起,我错怪你了,或许你并不知道我,我加入寒门一年了,叫做李湘,如今修为苦境二境,我的家在橘子府的小村子里面,方圆百里最强的也就我这样了,所以我不想在这里了,不是这里不好,是我忽然明白了什么。我等不到门主你醒来,先走一步,记得路过卢村一定要来找我。”
“老大,我唐员是无脸见你,战后鹤府主和凌香月大姐说了前因后果,我们才知道你做的事情,你无疑是伟大的。我也很走运,就断了一只手,算了,不治了,我打算回家里,我的家在麓府毫城,我要开一个读书炼体的武馆………………”
“门主,我是苏裂,对不起,我等不到你醒来,我回家了,一定要来阳府找我。”
一封又一封信。
徐行认真地看完,抬头就看见那细雨中走来一个少年。少年穿捕司劲服,头戴捕司帽,腰间配一把弯刀。
王毅用绳子拎着砂锅,走到屋檐下,打开锅盖,是鲜美的鱼汤,羊脂白玉般。
“对身体好,野鱼。”王毅坐在屋檐下,眼中有情绪波动,“那一战我跑了,跑到了家里,然后我跑回来,一切都结束了。门主,还记得我说过的那句话嘛‘我只想好好活着,给妹妹和母亲盖一间大房子。’那一刻我想,怎么修到了苦境三境,还怎么难完成?我想来想去,想的头也大了,我忽然想起了两位门主,我心目中寒门最伟大的两位门主,不是李巢,是你和段天浩,我想到段天浩做的事情,我想到你所做的事情,为了什么?”
他跳出房檐下,走入雨水中;“仇一定要报的,我决定从大道这一条路,谢谢你。”
有人从远处跑来,身体极快破开细雨,站在房檐前,仔仔细细看着徐行,然后一下子再也忍不住哭了出来。
徐行上前拍着罗雀的肩膀,这个第一次战斗会大吐的少年。
“都死了,大家都死了。”
徐行摸着罗雀的脑袋,说一声‘你更要努力。’。
雨渐大。
马车破开雨幕,飞驰的车轮溅起泥流。
徐行坐在宽大的马车中,车厢里面除了他还有三个人,一个活人,凌香月说什么也要陪着他来到这里,因为凌香月说‘这样我的心里才会好受,当我求你。’,两口坛子,因为钟吾是修士原因,留下躯体埋葬会出意外,刘府主的尸体本没有那么多讲究。但是徐行对回来的鹤府主说;“他们已经很累了。”
他决定了这一件事情,烧成灰烬,抱回家乡。
橘子府。
八练城。
徐行抱着两口坛子下了马车,看着那在雨幕中的八练山脉,蜿蜒的山体像是险滩里面的龙躯在雨幕中摇摆,城中有灯火亮起。
他走在雨中,凌香月默默跟着。
徐行停顿,不知道该如何走了,如果小姨在就好了,那么就可以回到酒馆,把事情说一说,小姨就会给他出主意再去开导他。
停顿了许久。
徐行走过了八练城的石牌,一些搭着棚子的建筑工地只有守夜人在棚子下,望向他又低头喝酒。徐行走进城内,看一捕快抽出腰间的夏直刀,喝道‘来者何人,橘子府全面施夜禁。’,那人看清徐行容貌,举刀要攻去,被一老捕快给用刀柄架住,老捕快说‘那是我们等的人。’那年轻的捕快瞧了瞧徐行说‘这个人就是上次来城中闹事的那人。’老者说‘对,就是他。’
徐行三步并作两步,看着老捕快,开口说;“王老。”
王捕司说;“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他看见徐行眼中有悲痛似要蔓延而出,狠狠地拍着徐行的肩膀,又说道;“我已腿入黄土的高龄,活过了人妖大战,活过了人族大战,又活了十八年,我见过太多悲伤的事情,见过太多付出了生命什么也没有得到之人,但从此以后的碣州再也不是以前的碣州,这是刘府主的功劳。”
徐行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