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时室内众人神色各异,在无人提及圣德帝之死,王通自表了态,坐在下手,神色自得,他向来自傲,只觉怀才不遇,如今乱世已至,这世间必将有他王通一席之地。
江絮不知这些大人物的想法,她正忙着新工作,司房一职,有些像像前世的书记员,如今府衙多是些小事,无外乎邻里之间起了矛盾打架一类,另因近来来金城郡的流民颇多,流民与原居民之间的争吵亦不少,天热火气都大,说不得几句就打起来,闹到府衙里来,郡丞审问,她就得跟着记录,整日里跟陀螺似的。
晚间下值时,她正一人回公所,见陆文骑着马站在路口出,她好些时日未曾见到他了,他是郡守家大郎,与她小小司房,扯不上多少关系,他来此,不知为何事,江絮道“大郎君如何在此?”
陆文行礼道“今日得了一只鹿,想请恩公过府中品尝,不知恩公可有空闲。”
江絮笑道“既如此,我今日有口福了。”
司房只是小吏,并无官品,她着白色长衫,往日白皙的肤色因前些日子搬货晒黑了许多,人亦比往日瘦削了些,此时看去,并无女子之状,到有几分落魄书生的模样,江絮对此颇为满意,她并未与告知陆文自己的真实性别,之前的遭遇,让她深深体会到,在这世间容貌带与她的多是祸端,不若如此活的自在。
陆文已在院中备好酒水,另有仆役在烤炙鹿肉,此时酒水度数不高,口味更像米酒,江絮两人共饮数杯,食肉喝酒,直至酒酣人微醉,仆役才收了炭火,上了些醒酒之物,江絮饮罢,酸辣可口,出过一身汗,酒亦解了不少。
陆文与她同样,他饮罢汤水,道“恩公可知,先帝上月于江南被逆贼公孙正元杀害一事?”
以这里的信息传播速度,江絮必然不知道,这皇帝能为了躲避叛军逃到江南,被杀到不稀奇只仍做大惊状道“竟有此事!世间恐将大乱矣!”
本朝至开国以来,曾有过景宣之治的辉煌,亦经文泰中兴,至圣德帝年间,已有两百余年,随着圣德帝之死,恐不久与世,治乱兴衰,自古如此,正如三国演义中所言“天下大势,分久必合,合久必分。”
只受苦的永远只有底层的百姓,思及此,江絮亦神色凝重,当初从肃州离开,原还寄希望于朝廷能派人平乱,谁曾想,不过数月,天下已然大变,不知何时才能再见到父母家人,只希望他们能平安无事。
陆文不知她想,并未接她的话,只问道“恩公以为高本开之流如何?”
江絮不解其意,抬头,见陆文眼眶因喝了酒有些微红,但眼眸深邃,其间蕴含的野心,她如何都忽视不了,她在府衙间亦听说当日他救父之事,如此勇武人物,又岂愿屈居人下,而今圣德帝已死,天下大乱,他有入主中原之心,亦是常事,思忖片刻,她道“昔旧年,陈胜吴广于大泽乡起义,百姓纷纷簇拥,数年间推翻秦朝暴政,今高本开之流,只用数月,便已兵至上京,先帝仓皇而逃,丧命江南,大郎君是以为何?”
陆文不语,紧紧盯着江絮,江絮又道“古往今来,若非真活不下去,又有谁愿意造反呢?盖因食不果腹民不聊生,才会有此举,昔日景宣年间,高本开若有此意,恐早已被朝廷平乱。”
“恩公之意,并不认为高本开之流是乱臣贼子?”
江絮道“先帝信任公孙正元,与其偏隅江南,却惨遭杀害,如此小人,才称得上乱臣贼子!”
陆文欲造反,又恐单上乱臣贼子的名号,才有此问,他问江絮,不过需要一些肯定,江絮知他心意,多是顺着他说,况她实不认为高本开是乱臣贼子,前世的教育中,从未教过他们逆来顺受,正那句话说的哪里有压迫哪里就有反抗,百姓苦天下久矣,食不果腹民不聊生,如何能不造反?
陆文闻言,大笑道“恩公所言极是,只今日这中原大地,早已是四分五裂,百姓苦不堪言,我父欲与忠义之士为先帝报仇雪恨,扶持江山社稷,不知恩公可愿与之同行。”
江絮不觉自己有这能力,自古造反之事,都是能人异士所为,她才疏学浅,便道“我一无才学智慧,二非骁勇善战之辈,恐帮不得郡守,只能做一秉笔小吏,为百姓做些小事。”
陆文笑,他道“恩公谦虚了,恩公仁义淡泊,旁人多不可及,如此岂是平庸之辈,我知恩公尚有疑虑,恩公可细细思虑,我之身侧,会一直为恩公留一席之地。”
江絮谢他之意,陆文不过她随手救之,他如此待她,但让她越发觉得受之有愧,若有能力,她亦是愿意助他,陆文知恩图报,陆政之亦是仁义之辈,时常开仓接济流民,如此品质,若能入主,对百姓亦非坏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