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让他去泉州,她亦是有些私心在,刘幽早惠,心性比之旁人更加敏锐,这样的人,日后必定不会甘愿泯灭与众人。
但偏他的身份,让他无法在大晋有任何的施展空间,海上则不一样,海的那边,并非大晋国土,另有一片天地,自有他实现抱负的余地。
对他对大晋都是好事,来日方长,刘幽现在年岁还小,对大晋尚且还有一丝依赖,日后可说不准,让他去海上,亦是不希望,他再重蹈覆辙,走上刘赞的老路。
“先生,待你事了,你也来泉州可好?我年岁小,还需要先生在一旁多指点!”刘幽虽暂时还不懂江絮的未雨绸缪,但这一路以来,江先生常与他说一些海外之事,他已经能隐约察觉出,海上这条路,许是先生替他寻得一条出路。
“好。”江絮点了点头,她并非是敷衍刘幽,赵达那封信,看似是诀别,实则是在告知自己他的心意与决定。
江絮是不信,他会那么轻易去死的,既是能算到这些,又岂会不给自己留生路呢?若真如此,那日后他与刘幽,正好可以一处相伴,好生培养这甥舅之情。
正统二年十一月上旬,北地天气骤降,忽降大雪,官道之上,雪没过小腿肚,连续几天,车马难行。
江絮上京之行不得不中断,与刘幽等人,窝在一处陈旧的客栈里,她心急,却毫无办法,这样的天上路,恐怕还未道上京城,她自己已经先没了命。
再看宋翰的书信,又觉这大抵就是天命,她触碰不得,亦改变不了,越想,心亦沉静下来。
她一直以来,都不曾信任过赵达,这件事上,她其实该给他一些信任的,而她唯今能做的,也只有这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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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京城,虽不若北地那般大雪不止,但气温亦比往年要冷上不少,城中的炭火卖的的红火,一度到了断货的境地。
朝廷之上,氛围却与这城中的天气不同,正吵得热火朝天。
说起原因,盖是因赵坚今日在朝堂之上,提议让燕王殿下离开上京,退守河东。
这话好似滴入油锅里的一滴水,砰的一下炸开来,莫说往日就看不顺眼的太子与燕王派系,便是中立之辈,亦嚷嚷起来,大有不赞成此举之意。
方侍郎虽未开口,但心中亦是担忧,这样一来,日后大晋会出现什么局面,可就难说了,但如今的局面,太子与燕王明面上已经斗的你死我活,私底下还有人搅浑水。
陛下此举,恐怕亦是担心,若是再来两个张家这样的,太子与燕王都得折损在这里,这也是没有办法中的办法。
赵坚看着下方的臣子们吵得不可开交,一个个面红耳赤的,恨不得撸袖子上手来,平日里看起来高贵矜持的,这会子跟市井上那些地痞流氓亦没什么两样。
他眉头越紧,眼见着朝堂成了菜市场,越发不悦,冷声道“这件事,你们要是有不同的意见,就写了折子递上来,在这里吵得跟市井泼妇一样,成何体统!”
立时,原还吵闹不堪的大殿瞬间安静下来,众人仿若被掐了嗓子的鸭子,不敢再多说,又听能上折子,暗觉尚且还有商量的余地,心下已经在暗忖要如何写折子上奏。
这边闹得不行,当事人燕王那边却是十分平静,实际上,早在昨日,父皇已经寻他说过这事,赵观心知父皇提出此事,恐怕不是一时心血来潮,只纵他心中不愿,亦不能明面拒绝父皇的旨意。
他自然是不愿意离开上京城的,这一离开,日后再想回来,就太难了,当初拿下上京城,有多艰难,燕王府的人都知道,再来一次,他可不敢保证他还有这样的运气和勇猛。
但父皇今日这么急匆匆在朝中宣布此事,恐怕是想逼着自己赶紧离开上京,当初是他硬逼着自己与大兄决裂,如今眼见收不了场,却又想出这样一个法子来安抚人心,可他们不是父皇手中的提线木偶,想怎么样就怎么样的!
赵观扫了眼大殿,余光看到一侧的赵达,见大兄神情平静,心中忍不住叹气。
若是他强行留下,会有什么样的结局,他亦是明白的,原不想走到那一步,但事到如今,亦不得不行了。
纵是他愿意离开,燕王府中追随他的那些人,是不可能同意的,他们追随自己出生入死,他得为他们负责!
待朝事毕,赵观心情越发沉闷,正欲出宫,被一内侍拦了下来,那内侍不等他说话,慌忙解释道“燕王殿下,皇后娘娘有请。”
赵观顿了片刻,已经明白阿娘所为何事,正犹豫要不要去,就听身后传来大兄说话的声音“正好,孤亦要去看阿娘,你与我同行。”
赵观看了眼大兄,点了点头,两人一路往皇后宫中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