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我突然明白了昨晚,柳三月死的时候,没有说出来的那句话是什么。”
陈怀风坐在墓山顶端某个墓碑下,轻声说着。
“他是要提醒我,南衣城对于他的归来,并不是一无所知,至少,有人知道了他的回来。”
夜色里寂静的墓山之上,四处漂浮着星星点点的萤火。
鼠鼠被那道剑光留在了不远处,沉默地站在那里。
陈怀风转过身来,枸杞剑落在了他的膝头,这个往日里惯于微笑惯于饮茶先的三十二岁的剑宗师兄,此时的神色却是无比的平静与淡漠。
“你要不要猜猜,他当时想要说什么?”陈怀风平静地看着鼠鼠说道。
鼠鼠长久地沉默着,细雨里漂浮的幽绿的荧光清冷地环绕在身周。
鼠鼠或许在猜,或许没有,但她什么也没有说。
陈怀风低头看向手里的剑。
鼠鼠似乎明白了什么,声音艰难地开口道:“他会要你杀了我。”
“是的。”
陈怀风的回答无比简短,快得像是一柄剑倏忽之间穿过了胸膛一般。
但陈怀风的剑依旧在膝头。
鼠鼠也没有真的中剑而倒了下去,只是一瞬间,从那两个字里传来的寒意便在全身扩散开来。
这个终日游行南衣河上,用着呆萌来换取世人怜爱的小小鼠妖少女,想着那个温和笑着却也诚恳地说着许多原因的年轻人,也看着这个平静的坐在墓山之上的剑宗师兄。
不知道为什么,她觉得一阵齿冷,所以她环抱着双臂,面色苍白地看着陈怀风,问道:“为什么?”
陈怀风看向那些细雨荧光外的南衣城,平静地说道:“南衣城是平和的,南衣城的人是温和的,但是鼠鼠,你要知道。”
“一个不是空想主义不是理想主义的人,他在做一些事的时候,必然是果断而决绝的。”
陈怀风看向瑟瑟发抖的少女。
“哪怕他是对人间充满热爱与赤诚的柳三月,哪怕我是平淡如水向往安宁的陈怀风,或者,是终日懒懒散散沉迷打牌的张小鱼。”
“在个人的生死与人间的生死之间,我们的取舍往往凌厉而迅速。”
陈怀风平静地说着。
“所以我当时只用了一息的思考,便选择了让他柳三月去死。”
“柳三月或许犹豫了一些,所以他最后没有来得及说完那些话,便被剑火焚烧殆尽。”
鼠鼠低头看着自己破旧的衣裳,轻声说道:“但是我自己走了出来,从那个故事里被掩埋的秘密里走了出来。”
“是的。”陈怀风平静地说道。
鼠鼠浑身颤抖着,忽然明白了很多年前的那个故事里。
卜算子所说的大劫是什么。
原来是这样吗?
但自己走到现而今的这样,不正是因为听从了他的劝告吗?
什么才是命运呢?
又或者,正如卜算子所说的那样——你如何知道这不是命运的本意呢?
鼠鼠哀戚的想着。
然而在那些哀戚里,却似乎翻涌出来许多的怒气。
“所以对于你们而言,所谓的非理想主义,便在于牺牲一些活在人间的小小的人,来换取所谓的伟大与壮烈?”
鼠鼠的愤怒并不难理解。
因为在柳三月与陈怀风的故事里,小小的她呀,便是那个在选择里要被牺牲的人。
所以陈怀风不无哀怜地说道:“我们从不觉得这是伟大或是壮烈的事。相反,我们觉得这是悲痛的事。只是在或许将要倾覆的南衣城面前,我们无暇顾及这种情绪。一个人的牺牲与千万的人牺牲,我们无权评价孰轻孰重,但我们看着人间,便要做出取舍。”
鼠鼠沉默了下来,向着陈怀风缓缓走去,她想过逃离墓山而去。
但是对于陈怀风这样只差一步便可以踏入大道的人而言,鼠鼠这样的小妖,是逃不掉的。
所以鼠鼠向着陈怀风走去,在他身前坐了下来。
“我们应该相识很多年了。”鼠鼠轻声说道。
“是的。”
“所以今日必须要杀我吗?”
陈怀风没有说话,只是握住了手中的剑。
......
南岛一瘸一拐地来到那些长河环绕的墓山前时,人间已经很晚了。
是以满河清冷的细雨,荡漾着无数细碎的荧光。
这是南岛第二次来这里,上一次还是在万灵节的时候,那时也只是停留在人群的外围,没有真正地走到墓山下。
那些大河旁的高大楼阁浸润在细雨里,散发着幽冷的寒意。
南岛穿过寂无一人的街巷,撑着伞穿过了一座石桥,踏上了墓山的山道。
抬头往上看去,细雨迷离中,什么也不可看见。
只有无数幽绿的光芒静静地飘浮着,任由细雨洗刷着。
南岛拄着桃花剑,在那些山道上缓缓走着,两旁的无数墓碑沉寂着,与万灵节当日所见全然不同。
那时的墓山,是热烈的繁华的绚烂地。
而现在只是清冷孤寂。
这让南岛心中有着些许的不安。
并不是那些氛围让自己感觉到有危险感。
只是走在这样的环境里,难免让人会因为通感而联想起许多不好的事情。
南岛有些担心鼠鼠。
张小鱼说鼠鼠被他师兄带去了墓山。
南岛并不认识他的师兄。
所以有些忐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