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卿相的那片初始道海,放眼整个修行界之中,并不算大。
但是如果有人能够活一千年,那么他的道海终究也会慢慢扩大。
只是卿相的这片道海里,此时却是弥漫着无数的巫鬼之力,自道海边缘开始,向着道海深处侵蚀而去。
看起来很是丑陋,就像是被人拿了某种黑色浓稠的物质在海边泼洒了一大片一样。
卿相行走在辽广的道海边缘,皱着眉头一路行走而去,那枚常年悬挂在腰间,世人往往以为是装饰物的悬薜玉却也是漂浮在卿相身周,散发着莹莹绿光,看起来颇为不凡的模样。
卿相沿着道海走了好一阵,才在一处巫鬼之力最为浓郁的地方停了下来,抬眼看向神海最中央那棵已经落尽了道果的却依旧葱葱郁郁的庞大道树——那里是整个神海的根基所在。
亦即谷神。
谷神不死,自然用之不勤。
但如果谷神死了呢?
那些侵入神海的巫鬼之力的目标便是那里。
曲岭是南楚灵巫的身份,是卿相在激战之中才仓皇发现的。
彼时六大灵巫携手而来,在幽黄山脉边缘悍然发动袭击。
卿相原本并没有在意——大概是在南衣城待久了,也沾染上了槐安面对黄粱的那种沿袭已久的傲气。
所以在一开始,卿相并没有注意到,在那个六个灵巫里,有一个的巫术起手式远比其他人繁琐冗长。
所以当曲岭的双手托着一条大河,将整个人间拖入一片冥国之中的时候,卿相才意识到这个人是精修鬼术的南楚灵巫。
那是鬼术绝学,刹那冥国。
一身巫鬼之力越是浑厚,所能唤来的冥国也便越大。
当年槐帝一己之力大战世人,召唤出的冥河之国直接覆盖了半个人间。
曲岭的刹那冥河虽然不如槐帝那般横绝天地,但是这是在幽黄山脉边缘施展的鬼术,本身便极为接近冥河,却也是让目光所见,尽皆鬼花招摇。
卿相便是在那个时候中的招。
那条让人间倒悬的冥河之中浩荡巫鬼之力,直接越过了诸般巫术,直奔卿相神海而去。
倘若卿相会道门九字真言,自然便不惧这冥河侵入神海。
可惜卿相不会。
卿相与丛刃关系虽然好,但是丛刃所会的九字真言,也不过半吊子的存在,自然不好意思拿出来教人。
好在卿相好歹也是道门大修,千年道元倒也浑厚,这才没有留下一个轻敌大意耻辱死去的下酒小故事。
一面护住神海,一面撞破冥河,而后一拳一个,转身化作道风遁入了幽黄山脉深处。
一直至此。
卿相此时看着一片狼藉的神海,面色倒是颇为愁苦。
那些神海道元之中侵入的巫鬼之力正在向着道树的根基而去。
倘若任由它们便这般侵蚀掉那些道树扎根于海底的根基,就算是侥幸存活,也等于半个残废了。
大道根基自然不能毁。
卿相目光难得坚毅起来,在道海边缘坐了下来,身周妖力与道元一并涌动,整个神海之中的极深处,似乎有些微鸣声传来。
继而长风跨越整个神海,万千道元自道海中飞出,化作道果,倒飞向那棵道树之上。
万般痛苦,自然莫过于重新来过。
卿相便是要重新来过。
随着那些道果的重新汇聚,整个道海的宽度都疯狂地收缩着。
而卿相的神魂本体,却是不断地拔高,直到道海化作了一片水洼。
卿相的神魂此时却是因为过于庞大,而变得无比虚幻。
而后他伸出了一只手,握住了那棵根须之上已经缠绕上了丝丝缕缕黑气的道树,神魂之上无数伤口裂开,身后隐隐有一对羽翼浮现,只是整个神魂都是虚无缥缈的状态,那对羽翼自然也是很难看清。
此时的卿相,已经不是道门大修卿相,只是人间大妖卿相。
卿相神魂裂开,无比狰狞,却是直接将那棵道树从道海中一把拔出。
神海之中万千惊雷。
那些来自于自我境界倒退而逸散的道元,却是化作了一场暴雨,狂暴地冲刷在了整个神海之中。
随着道树在道海中被拔出,那些极为难缠的巫鬼之力却是终于暴露了出来,化作万千黑色游鱼,向着神海四处仓皇地游荡而去。
卿相手握自己的大道根基之树,倒有些剑宗之人执剑的意味,庞大的神魂在这场大道冷雨里追逐着那些游鱼而去,握树如剑,一剑剑劈落下去。
作为丛刃千年好友,卿相对于剑道自然也是略懂略懂。
于是在神海中,略懂略懂的卿相提着道树,一路沉默地杀了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卿相终于找到了最后一尾游鱼的所在,提着树砸了下去。
游鱼化作巫鬼之力,缓缓弥散。
卿相终于松了一口气,在渐渐平息的暴雨里,走回了那处缓缓汇聚的水洼边,将道树随意地丢了进去。
方才提着道树的时候,有不少道果被摇落下来,不知道了落到了神海的那个角落去了。
卿相也懒得再去找寻,看看歪歪斜斜地插在道海里的道树,卿相叹息了一声,正要坐下来休息片刻,忽然便觉得有哪里不对劲。
重新回到最后一尾游鱼死去的地方。
卿相看着地上那个颇为繁复的巫痕,却是神色一变。
这个巫痕并没有杀伤力。
但是它却是巫鬼之术之中,最为玄妙的存在。
鬼术越行的独有纹路。
卿相之所以选择前往幽黄山脉深处,自然便是因为世人极少踏足其中。
自然也便缺少了越行之术的落点。
但是很显然,现在,落点有了。
卿相意识回归本体。
夜色苍山白雪之中,远远地,有个双手拢在袖子里的人影正在缓缓凝实。
南楚灵巫。
曲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