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谁愿意低头看着人间

南岛也许在想着他的先生到底有没有收到第二封信,也许在想着第三封信什么时候才会送到。

所以在后面的那段简单的对话,他并没有听见。

不然也许会想起一些南衣城的故事来。

譬如某个小妖鼠鼠,怎样惆怅地说着当年。

但是既然没有听到,那么自然就是一阵未曾吹过耳畔的风而已。

南岛也没有问青椒方才在后面逗留了一下是在干什么,撑着伞背着钱,在一片哗哗啦啦的声音里折了回去,而后重新走在了正确的道路上。

二人走了许久,终于看见了那片熟悉的山峰与峡谷。

天色还早,南岛倒是不怎么急,慢悠悠地走着,而后看向一旁的青椒,缓缓说道:“你为什么会答应听风吟前辈的请求?”

“那是我的事情。”青椒说得很是平淡。

南岛轻声笑了笑,说道:“我当然知道是你的事情,但是这不止是你的事情,你要留在落枫峡谷,我们又打不赢你,自然无可奈何,但是至少总要知道一些缘由。”

也许是信送出去了的原因,南岛心情有些好,所以哪怕一旁的女子神色冷淡,他也是在笑着。

不过乐朝天说得对。

像这样一个冷的人,容易把气氛弄得很糟糕。

于是当青椒抱着剑走在山道上,任由入冬的风吹着那身红衣纷乱,却很久没有说话的时候。

南岛的笑容也消失了。

只是安静地走着。

一直到了山门石阶下的时候,青椒才开口平静的说道:“因为我要杀一个人,他藏起来了,听风吟前辈也许会知道他的下落。”

南岛听到这句熟悉的话语,却是想起了很久之前的一些东西,沉默了很久,问道:“你要杀谁?”

青椒平静地说道:“你问这个做什么?”

南岛笑着走上石阶,轻声说道:“我怕你等到最后,才告诉我你要杀的那个人叫南岛。”

青椒皱眉看着背着一大袋钱向着山门走去的少年,总觉得在那一瞬间,他似乎有些哀伤。

但青椒并没有去问那背后的故事,只是缓缓说道:“不是,他叫......”

青椒的话并没有说完,撑着黑伞的少年并不在意她要杀谁。

所以在‘不是’这个两个字被吐出在风里的时候,南岛便平静地说道:“那就好。”

于是青椒也没有再说下去,抱着剑回头看着那绵绵青山,而后同样走上了石阶。

二人一直到走到山门后面,才发现伍大龙在翻修着山道上的石板。

“师兄怎么突然弄这个了?”

伍大龙抬起头看着南岛笑着说道:“小小说这条路已经很多年没有修缮过了,看起来有些不太气派,让我来弄一弄,免得日后来了很多弟子,一看见这些缺头少尾的石阶,小看我们剑宗。”

南岛轻声笑着说道:“那确实需要好好翻新一下,需要帮忙吗?”

伍大龙埋头干着活,摆着手说道:“不用不用,师弟你回峡谷去吧。”

“嗯,好。”

南岛撑着伞走了过去。

青椒抱着剑淡淡地说道:“剑宗之人不修剑,天天不是浇菜打铁,就是在这里忙着这种琐事,南方剑修.....岭南剑修也确实没什么出息。”

南岛听到青椒原本打算将整个南方剑修一棍子打死,只是大概想起了那个窝在南衣城里打牌的人间剑宗,才临时改了口,不免觉得有些好笑,于是看着她说道:“你出了东海便不是东海人了?”

青椒挑眉说道:“什么意思?”

南岛平静地说道:“没什么意思,上了山可以叫做山里人,但也是山下人。出了人间可以叫做天上人,但也是人间人,修了剑.....连剑上都有个人字,抬头看着天,便忘记自己还在地上了?”

青椒怀中长剑轻鸣,山风落叶向着四处而去。

南岛却是在想着,最初的最初,在南衣城,在悬薜院的第一个晚上。

梅先生和他说的那段话——修行者往上而去,便顾不得人间。

以前他以为是错的,因为自己所见到的,那些人间大修,依旧是如世人一样活着。

但是现在才知道。

确实是这样的。

自己所见的,只是先生们,只是人间剑宗,只是岭南剑宗。

所以他面对着满山剑风,面对着那个自己毫无还手之力输了两次的红衣女子,平静地说道:“原来不止是师弟不喜欢你,我也是的。”

南岛说完,便撑着伞,背着随着肩头起伏哗啦哗啦的响着的一袋钱,向着山上而去。

青椒长久的沉默地站在山道上。

那一剑并没有出鞘。

......

南岛送完信回来的那一日。

青椒在山道上站了很久。

也许是在看着山门,想着门里门外,究竟有什么区别。

许是在看着这座山,想着自己到底是山里人还是山下人。

也许是在看着自己的剑,看看剑上是不是真的有个人字。

于是第二日回来的时候,她带了个扫把,把自己木屋周围的落叶和杂物扫得干干净净。

以清晨第一缕天光照落的小楼的影子为界。

在影子的另一边,一地落叶青椒却是看都没有看一眼。

难得早起的乐朝天,还没有开始吹个小曲,便看见这一幕,而后对着一旁南岛轻笑着说道:“她学得倒是挺快,不止学到了扫地,还学到了各人自扫门前雪,莫管他人瓦上霜。”

南岛一直在廊道上蕴养剑意,自然是看了一早上了。

轻声说道:“也许是本来就会,只是刻意地忘记了呢?”

乐朝天倒是愣了一愣,而后看着南岛笑着说道:“师兄都已经能够想到我不能想到的事了。”

南岛心想我又不蠢。

我只是少年,只是稚嫩。

我不是蠢。

哪怕真的蠢,也可以慢慢地去学会很多的东西。

南岛没有说话,乐朝天于是又看着自己说话的那些在空气里很快散去的水汽,很是期待地说着:“师兄,我们离那场火锅越来越近了。”

南岛默然无语。

不过乐朝天又是苦恼起来。

“红豆到底多久才走?到时候万一真吃火锅了,叫她还是不叫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