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衣城中那场发生在南衣河上的变故,渐渐被世人冷落下来。
不止是因为姜叶那日曾经出面做出过一些承诺,更是因为岭南的风吹了过来。
南衣城的人们一前一后,听到了两种风声,只是哪一种,听起来可信度都不是很高。
议论纷纷终究止于议论纷纷,倘若没有岭南的那阵风声,大约南衣城确实会有些乱。
但是纵使如此,世人们在南衣河上,还是看见了不少小舟而去,一直到墓山下,静静地看着那处同归碑。
只是乘舟的究竟是人,还是妖,世人大概也分不清。
妖族能够没入人间这么多年,自然便是因为他们除非大肆动用妖力,世人便很难分辨人妖之别。
所以许多故事里的妖,大概都是世人能够分辨出的妖要多得多。
那些故事之中,往往人妖相恋,而后世人老去,妖族隐于山林,孤守一生,或者寻遍人间,只为找到一些续命之法。
这样的故事,往往看得人们涕泪横流。
但是涕泪横流,便一定对么?
或许就像云胡不知那句话一样。
以圣人苛求世人,是天下之大不义。
值得歌颂的,往往不会具有普遍性。
可以期望,但不能强加。
姜叶与梅曲明便坐在剑宗门口,看着南衣河上那些小舟。
舟上人也看着剑宗弟子。
在过往的很多年里,谁也不会看谁。
但是从岭南吹来的风,像是要撕破一些东西一般。
于是人与妖之间的界限,开始清晰可见起来。
南衣河上少了一个终日撑着小舟四处晃悠的小妖,但是多了许多大妖。
有许多的熟悉的面孔,在当初南衣城外那场最终之战中,曾经出现过。
那些同流的故事,也许八风不动,也许一屁过江。
有小舟大概徘徊了许久,终于向着剑宗靠了过来,而后停在那两个坐得像是寻常晒太阳的世人一般的剑宗师兄身前。
舟头坐了一个眉眼很是端正,也许少年时曾经是人间某些风流人物的中年人。
倘若不是身上那些刻意放出的妖力,大概世人也只会称之为人。
但是哪怕放出了妖力,世人依旧称之为人。
同流之势,在岭南提前吹出的那些风声之下,依旧未破。
青天道是与人妖之势无关的存在,这样的一个地方想要做什么,自然只能是世人之间的事,而不会是两族之间。
但是如果是人间剑宗对于妖族之事有着什么想法......
那个舟头的中年人坐在舟头,沉默地想了许久,而后向着姜叶二人行了一礼。
“见过两位师兄。”
姜叶点了点头,一旁的梅曲明倒是看了那个中年人许久,又看向他身后那些依旧徘徊的小舟,而后说道:“你们想做什么?”
中年人轻声说道:“只是想问一问,师兄们是什么想法。”
梅曲明想了想,说道:“我们能有什么想法,今日是打牌,明日还是打牌。”
中年人沉默了少许,说道:“鼠鼠死在了河里。有人死在了山里。”
鼠鼠死在河里之事,世人也许慢慢淡忘,但是妖族不会。
尤其是当那些令人惶恐的风吹向人间,他们不得不将那个故事与岭南的故事联系起来。
怎么会有这么凑巧的事呢?
“有人说山里的同族是张师兄杀的。”
然后胡芦把鼠鼠打死在了南衣河上。
这样的事情,当然不会是小事,但是有时候,也不应该成为席卷人间的大势。
姜叶看了他一眼,很是慎重地说道:“风声而已,自然不可信。”
梅曲明倒是平静地说道:“那也可以说是卿相杀的,岭南封山那日,卿相也出了南衣城。”
中年人轻声说道:“卿相为什么要做这样的事?”
梅曲明笑着说道:“所以张小鱼呢。”
“我们不知道是不是,但是如果真的是,我们便不能平和,而是必须要尖锐起来。”
中年人依旧是轻声说道。
“就像当年,万千大妖越过南衣城那样?”
姜叶静静地看着中年人问道。
中年人转头看着热闹繁盛的南衣城,沉默了许久,没有说话。
姜叶看着怀里的剑,轻声说道:“我知道这件事情对于两族而言,很是严肃,但这不是你尝试威胁人间,或者人间剑宗的理由。”
中年人转回头来,看着面前的两位师兄,说道:“这不是威胁,只是有些东西,便这样悬在心头,终究会成一种隐疾。”
梅曲明在一旁轻声笑着,说道:“有什么好悬的?我们牌打得比你们好,船也划得比你们好,风吹草动,便日夜难寐,无非是在折磨自己。”
中年人叹息了一声,说道:“师兄应当知道我们为什么
会难寐,又何必说些这样的话,更何况,我的牌未必比师兄打得差,我在南衣城南,开了很多年的牌馆了。”
“......”
“陛下不知所踪,宗主也远离人间,有时候我会想,倘若世人对两族同流之事抱有想法,现在确实是最好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