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春花却是轻声叹息着,撑着伞走到了一旁的雪檐下。
陈鹤好奇地看着她,说道:“怎么了?”
许春花轻声说道:“我只是在想,什么样的混蛋,才会写秋水亲手杀了自己的青梅竹马,而后独守高崖一千年——也许是看了书中故事,让人联想到自己,我有些担心自己的命运。”
许春花以前从来不说命运这个词,小镇的人哪怕说,也只会说命,而不是命运。
今日听了梅溪雨的那句话,许春花却也是学到了命运这个听起来总是让人觉得很沉重的词。
陈鹤轻声笑着,将摊子上的那本传记小说拿了起来,随意地翻看了一阵,说道:“谁知道呢,可能乱写的吧,也许那个叫勾芺的,其实也没有死,好好活着,寿终正寝了而已。”
许春花只是撑着伞,怔怔地看着长街上稀疏的行人,还有那些细密的白雪。
陈鹤转头看着她,想了想说道:“其实担心命运是没有道理的事情,总是担心明天会发生什么,便是今天也过不好了。你是不是刚刚和心上人分别了?”
许春花沉默着点点头。
“你不要总想着他会不会从此就不回来了,你要想着,他也许明天就回来了,是不是觉得这场雪都可爱了起来。”陈鹤倚坐在那里,一面烤着手,一面笑着说道。
“你有很多事放不下?做人要潇洒一点,爱一个人未必要和他一辈子的,我喜欢一朵花,未必一定要把它摘下来。我喜欢风,难道让风停下来让我闻闻。我喜欢云,难道让云飘下来罩着我?”
许春花转头怔怔地看着这个闲散地卖着诗词的年轻人。
“不要预设和一个人共度一生,就自然的相处,命运把你们带到哪里就到哪里,天有道自然不会让有情人分离,天若无道,人就该遵循天命。”陈鹤轻声笑着看着一旁的撑着小白伞的女子。“我看你腰间挂了个小袋子,是装的花种吗?如果你觉得等待太漫长了,可以去种一些花,如果他回来了,就请他看花,如果他没回来,就自己看花。如果哪一天的花开得特别好,你也可以翻越山水去找一找,告诉他,你看,这些花开得多娇艳——我也是的呀!”
许春花低头看着腰间的那个袋子,而后轻声笑了起来。
“是的。应该便是这样的。”
陈鹤转回了头去,将手里的传记小说丢到了诗词摊上,笑着说道:“所以你还担心自己的命运吗?”
许春花想了想,说道:“没那么担心了,但是还是有一些。”
陈鹤提起了炉上的酒壶,冲着这个撑着小白伞的女子说道:“那是因为你的花还没有开,等你的花开了,你的担心,也许就会变成期待了。你喝不喝酒,虽然你很世俗的没有给我优惠一些,但是看你今天不是很高兴,我也可以请你喝一杯。”
许春花撑着伞走到了小镇街上的雪中,看着这场小雪,摇了摇头,轻声说道:“不了,我今天已经偷偷喝了许多酒了。”
陈鹤自然也没有继续劝着什么,只是给自己倒了一杯,舒舒服服地倚在那里开始喝了起来。
许春花回头看着陈鹤说道:“你是修行者吗?”
陈鹤摇了摇头。
“为什么这么想?”
许春花想了想,说道:“只是觉得你像是个妙人。”
陈鹤笑着说道:“世人才是妙人,修行者有什么妙的。”
“所以你是谁呢?”
“我?”陈鹤歪头想了想,说道:“我是个生意惨淡但是舒服得要死的坐着轮椅看风雪的过客。”
许春花看着陈鹤坐在雪檐下喝着温酒看着传记小说的模样。
大概真的舒服得要死。
至少比手忙脚乱的卖豆饼要舒服得多。
小镇女子许春花看着风雪过客陈鹤许久,而后轻声笑了笑,说道:“下次你想喝酒了再见。”
“好的。”
许春花向着雪中走去。
花自然是要种的。
但不是寒冬腊月。
而是明年春天。
许春花离开之后,没过多久,却是又有一个人停在了陈鹤的摊子前,在那里看着那些诗词。
陈鹤心想今日见鬼了吗?
怎么又有人来了。
于是放下了手里的书卷,抬起头来,便看见一个年轻的道人站在自己的摊子前,正在神色落寞地看着那些诗词。
陈鹤看了这个道人许久,而后说道:“你难道也经历了一场离别?”
梅溪雨平静地说道:“是的。”
陈鹤想了想,说道:“你的那场离别和那个镇尾酒肆掌柜的女儿,是不是同一场离别。”
梅溪雨抬起头,看着这个坐在雪檐下温着酒烤着火看着书的年轻人,而后转头向着
小镇街尾的方向看去,轻声说道:“如果你说的这个镇尾酒肆掌柜的女儿,穿着小花裙撑着小白伞,那确实是的。”
陈鹤笑呵呵地说道:“原来你便是那个负心人啊!”
梅溪雨轻声说道:“是的。”
陈鹤愣了一愣,看着面前的道人说道:“你不辩解一下?”
梅溪雨也愣了一愣,说道:“我应该辩解一下吗?”
陈鹤笑着说道:“一般这样的故事背后,都是有些难言之隐。”
梅溪雨轻声说道:“有也好没有也罢,难道告诉了你,你就能解决了?”
陈鹤说道:“不能,但是可以让我在这风雪里,有些有趣的故事可以下酒。”
梅溪雨松开了那些纸张,一袭道袍立于风雪之中,像是在酝酿着什么一般,过了许久,却是轻声说道:“下次再说吧。”
陈鹤虽然不是很喜欢下次再说,但是也没有强求,只是说道:“也许下次你就碰不见我了。”
梅溪雨平静地说道:“碰不见就碰不见吧。”
做人自然要潇洒一点。
陈鹤觉得很有意思,于是请他喝了一杯酒。
向来不喝酒的道人梅溪雨,却也是一饮而尽。
而后转身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