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黄昏是最接近秋天的色彩。
所以他们把那里叫做秋水。
秋水。
孩童想着这个名字,而后终于穿过了整片林子,站在了那条大河边。
当那些无比绚烂且柔和的色调落入眼眸之中的时候,孩童终于真诚的相信,暮色是在这里吹向整个人间的了。
满河秋水盛满了霞光,安安静静地向着更为南方的无尽深洋而去,水波荡漾的时候,都会让人觉得这是某个阴沉的镇子里缺失的暮色,提早在秋水之中破碎了。
太阳死在了这里。
孩童抬头看着天空,那片高不可见峰顶的黑土山脉顶端,没有一轮落日。
只是永恒的华美的烟云飘飞着。
所以太阳是死在了这里。
孩童正这样想着的时候,却是蓦然发现一带柔软的水色岸边,安静地站着一个将暮色穿在了身上,拖曳着一瀑白发的女子,白发里簪着一枝桃花,也藏着一柄剑的末端。
是妖吗?
孩童突然有些后悔将那条神兵利器的枝条留在了林子的入口,所以只是紧张地站在岸边,小心翼翼地向后退去。
但是那个女子还是看了过来。
孩童停住了脚步,怔怔地看着那个女子。
他看见了秋水。
在那个女子的眼眸之中——当那些霞光也落入了那对清澈的眼眸的时候。
是的,就是秋水。
“你是谁?”
孩童怔了许久,才轻声问道。
秋水只是安静地看了一眼那个不知为何出现在秋水畔的孩童,而后重新转回头去,看着面前的这条暮色之河。
“秋水。”
是人间崖主,也是秋水之妖的秋水。
也许是离高崖太远了,离一千年前的秋水太远了,孩童却是没有听说过这个名字,只是站在那里胡乱猜想着这是一个什么样的人间大妖。
这条河也叫秋水,那个女子也叫秋水。
那她一定是这条河变成的大妖吧。
“你是从山上下来的?”孩童想起了自己爹娘的嘱咐,又有些不安地问道。
那个女子摇了摇头。
“那你是要到山上去?”
白发女子依旧摇着头,但是也许为了让孩童不再问下去,她重新转回头来,看着他说道:“我到河那边去,你要去看看吗?”
孩童紧张地站在那个女子的目光里,握着自己的指头搓了好几遍,搓出来一些黑泥的时候,才点了点头。
秋水向着那个孩童伸出了一只手,孩童犹豫了很久,才缓缓走了过去,牵住了那只无比冰冷的手。
这让孩童惊讶了许久,睁大了眼睛看着身旁的那个看起来很是年轻,只是有着一头白发的女子。
她的手里似乎也感受不到什么脉搏,只有偶尔的一刹那,才能有一些血液涌动的细微动静。
秋水什么也没有说,只是安静牵着孩童的手,向着那些流淌着暮色的河水之中走去。
孩童并不惊讶,有时候镇子里也会有些人往来,那些人经过的时候,有时候会走溪边的桥,有时候会直接踏水过去。
好像孩童再长大一些,身体里的妖力再浓郁一些,他似乎也可以这样。
但是他不知道自己要长到多大才可以。
孩童的妖力连一阵风都没法吹起。
二人穿过大河而去。
孩童松开了那个女子的手,正想说些什么,便看见了正对大河的那一片枫
林里,有人穿过了林子走了出来。
停在了二人身前不远处,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礼。
“妖主想见崖主一面。”
秋水只是静静地看了他一眼,而后重新握住了孩童的手,并没有理会他,沿着长河缓缓走去。
那人犹豫地站在原地,看着二人的背影,而后又跟了上去。
二人一路走了没多远,才终于在一处秋水绕过秋山之处停了下来。
那里有一条小道向着林中而去,便在道旁不远处,有着一处破旧的草庐——看起来也许有很多年的历史了。
孩童有些茫然地跟着秋水停在了那里,只见身旁女子静静地看着那处草庐,而后平静地说道:“要见我,就先让妖族下山。”
这句话自然是对那个一直跟在二人身后的那个妖族所说的。
那人沉默了许久,而后转身离开了这里。
孩童回头茫然地看着那人离去,不知道这样一句话是什么意思。
妖族不是一直都在山下吗?
不是说山上的那些,只是在守着妖族的祖地吗?
秋水并没有向身旁的孩童解释这些东西,只是静静地看着眼前霞光浮流的秋水,又向着那处草庐而去。
“这是哪里?”
孩童有些不解的问道。
“这是故土。”
秋水轻声说道。
“很多年前,我便住在这里。”
秋水怅然地看着那处草庐。
那时秋水边不止有秋水。
还有勾芺,还有神河,还有那些被逼远离人间,一路向南奔逃而来的妖族。
而那个瘸腿的麋鹿,便住在山上的某棵树下,终日眼含热泪地看着人间北方。
孩童看着秋水身后的那瀑白发,似乎明白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