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就像他曾经在听风台说过的那样——永远开心快乐,而后悠闲自在。
不可谓不是人间之大宏愿。
小舟缓缓穿过云崖而去,于是出现在了大湖的另一边。
南岛随着草为萤走上了那
处湖边悬崖,崖上有些被草为萤遗失的风雪,像是一地落花,边缘青藤爬过布满石苔的地面,向着下方垂落而去,站在崖边看着的时候,好像与崖下那些通往远山的蜿蜒小道连在了一起一般。
草为萤拿着酒葫芦站在一旁,拿着酒葫芦一抬手,一仰头,于是山风便来了,吹着肩头风雪向着远方飞去。
确实就像他曾经说过的那样,云雾散开了,灰色的山顶有雪白头。
“我什么时候才能像你一样?”
草为萤挑眉看着身旁伞下很是羡艳地问着的少年。
“你是说像我这样高,还是像我这样自在?”
初入人间,便见过了当今人间最高的人,自然是一件极为幸运的事。
但是这个人偏偏悠闲自在,难免会是让人又爱又恨的事。
什么都是遥远的。
憧憬也是。
南岛站在伞下笑了笑,说道:“像你这样自在。”
草为萤轻声笑着。
“你现在也很自在的,你看别人家的少年,初见人间,就忙得焦头烂额,你就不一样,整日无所事事,喝酒看花吃火锅,我有时候都很好奇,有人是怎么把一个这样无趣的故事写了这么多字的。”
南岛挑了挑眉,说道:“你在说什么东西?”
草为萤笑着说道:“陈鹤啊,他不是在写你的故事吗?”
“他不是把我写的无比神勇,堪称人间无敌吗?”
“最开始是的,后来离开了南衣城,又跑来找我打听了你的事情之后,就开始写你睡懒觉了。”
南岛想了很久,说道:“也许他很擅长说废话吧。但这和我自不自在是没有关系的,我也不自在,我只是无所事事而已。当初在南衣城的时候,还有人想要杀我,虽然现在也有,但是现在我在岭南,他们所有人都把我当成了岭南的希望,终日想着要我快点修行,然后站到世人仰望的高度,将整个岭南从一些遗憾错失的故事的泥潭中拔出来。甚至还找了东海剑宗的人来守着我,就好像老来得子的老人,无比谨慎地守着自己的心肝宝贝一样。而且就算岭南不这么做,我大概也不会有什么事发生——我师弟是个人间大修,只是不知道是谁,也不知道为什么要这样来引导着我去走一些路。但总之,这样一个人便在身边,能发生什么事呢?”
草为萤想了想,说道:“大概他是觉得修行先要修心吧。”
“我也是这么想的。”南岛轻声说道,“所以我也一直在想办法改变着自己,我让自己尽可能的平静,说话的时候要带着笑意。有时候我也不知道,这到底是真的改变了,还是我觉得自己应该这样改变,而营造出来的假象。”
草为萤站在崖边喝着酒,看着地上的那些像是落花一样的落雪痕迹。
“人间论迹不论心,倘若能够真的一辈子营造这样的假象,为什么不能是真的改变了呢?”
“所以师弟为什么要这样做?”
“因为他在怕一些东西。”草为萤轻声笑着说道,“他担心你一生郁结太多,会变成一颗酝酿着仇恨的种子。换句话而言,假如你心中确有块垒,那他便要以自己化作温酒,替你浇却那些东西。”
南岛静静地看着远山白雪,而后缓缓说道:“所以我大概确实是一个很麻烦的人。”
草为萤诚恳地如实地说道:“这是中肯的正确的一针见血的自我判断。”
南岛站在伞下轻声笑着,拿起了酒壶大口的喝着酒。
“所以大概就像师弟曾经唱过的那样——几时归去,做个闲人,对一张琴,一壶酒,一溪云。我知道有些东西他是唱给我听的。有些是唱给他自己。譬如最开始的那一首一剪梅——旁观拍手笑疏狂,疏又何妨,狂又何妨。师弟大概本身是一个疏狂的人,但却安安静静地和我一起待在了岭南,这确实是一件令人感动的事,就像陈鹤一样。”
草为萤微微笑着说道:“是的,他也许确实是一个好人,但你今天似乎说得有些多。”
南岛轻声说道:“因为过几日,大风历一千零三年就要过去了,这是我踏入人间的第一个年头,虽然并没有经历很多,但是总归有些感叹,而且陈鹤依旧没有回来,这让我有些失落。你草为萤是假少年真前辈,但我是假师叔真少年,少年总是会胡思乱想——譬如难道他陈鹤不拿我当朋友了?胡思乱想,然后感慨万千。”
草为萤叹息了一声,说道:“其实这样挺好的。至少确实是胡思乱想,而不是心有其事,像你那个叫张小鱼的师兄,就不会胡思乱想,因为他确实有很多麻烦。”
南岛沉默了下来,过了许久才轻声说道:“是的。”
张小鱼的故事也许还能够让二人继续谈论很久。
但是陈鹤大概都不会这么啰啰嗦嗦的写一大堆东西。
于是有人很愧疚地结束了这处悬崖之上的交谈。
南岛过了好一阵才反应过来,看着草为萤说道:“你见过师兄?”
草为萤说道:“见过,他偷偷来过,然后大
概是被镇子里一个拿着咸鱼一样的铁块当剑的人给气走了。”
南岛倒是没有再说什么。
二人安静地站在山崖上,远眺着远方的风景。
大概也许有个真的叫北岛的人写过一句——那时我们还年轻,穿过残垣断壁苍松古柏,我们来到山崖上。沐浴着夕阳,心静如水,我们向云雾飘荡的远方眺望。其实啥也看不到,生活的悲欢离合远在地平线以外,而眺望是一种青春的姿态。
草为萤不是少年了。
但是南岛是的。
过完今年的最后几日。
这个少年就十六岁了。
......
确实就像草为萤说的那样,陈鹤多了个姓陈的朋友。
名叫陈怀风,是一个南方人间剑宗的弟子。
因为某些很是卑劣的事迹,出现在了北方青天道的地盘,偏偏观里一时之间,又不见他,于是便很是无趣地坐在观里,喝着枸杞茶。
没有修行,入了大道,修行界的一个大阶段便跨了过去,剩下的旅途便要慢慢地磨过去了。
更何况,就像很多年前的某个白衣剑修说过的那样,大过年的还勤恳地修行,让外人知道了,还以为我们剑修天赋都不好呢!
像陈怀风这样的人,自然天赋不可能不好。
天下两剑三观之中,很少有天赋不好的人,在寿数不过百的人间,修行界的故事往往由他们讲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