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正的陛下,是北方的那个妖帝神河。
过往的时候,人们自然不会说起这些无意义的东西。
但是很显然,现在的意义来了。
在神女降临之后,黄粱自立,陪帝陛下第一次尝到了帝位的滋味。
便放弃了祖祖辈辈说了无数年的好字,迫不及待地想要爬上去,只是有人站在他身后,拿起棍子,打在了他的腿上。
瞬间打出了陪帝陛下是个瘸子的真相。
拿棍子的人是个书生,叫做方知秋。
读书人骂人最狠,打人也是极痛的。
风雪吹过微掩的殿门,这场由神女带来的某片雪花落在了背对着门口站着的一个老人身上。
曾经是奉常,现而今是令尹的老人微微皱着眉头,看着在台上跳着脚骂人的陪帝。
那模样确实像极了被人在腿上打了一棍子。
那些污言秽语一直在殿中持续着。
使得这个隔了两千多年,重新担任着令尹之职的老人都不由得有些好奇。
陛下这是憋了多少年的脏话?
大概从即位开始吧。
永远要说好的人,自然心里是不好过的。
也许在某些夜晚,陪帝陛下便独自在深宫夜色里辗转反侧,骂着世人王八蛋,骂着世人愚民。
但是令尹大人什么也没有说,只是恭敬地行着礼,把自己皱起来的眉头藏了起来。
“王上息怒,世人愚则愚矣,但悬薜院教化多年,他们深知更替之理。万万不可迁怒世人,失了民心,纵使神女庇佑,亦是难得天下。”
一袭黑红之色帝袍的阑离怒气冲冲地站在那里,看着殿中的令尹,冷声说道:“如何更替之理?”
令尹自然不会蠢到去回答这样一个问题,只是拱手弯腰,安静地站在那里。
许多东西,大家心知肚明即可。
也许就是北台说的那句话——哪里有压迫,哪里就有反抗。
阑离喘了许久的粗气,大概终于平静了一些,重新回到了帝椅上坐下。
眸光冰冷地看着殿外风雪。
一直过了许久,才重新看向了殿下的令尹。
“孤应当如何处理?”
令尹沉吟了少许,缓声说道:“人间只是,无非风声浩大,陛下可以同族名义召见寒蝉,赐姓为阑,另撰族谱,奉之为皇叔。如此一来,世人如若不认陛下,便同样是在否决寒蝉之来历,奉之为皇叔,亦是可以杜绝后患,历来叔夺侄位,更为得位不正。”
阑离怔怔地看着殿中老大人,大概也是想通了其间的道理,过了许久才舒展了眉头,无比惊叹地说道:“好!”
阑离从帝椅上站了起来,快步走到了令尹身前,全无怒意,无比欣慰地拍着老大人的肩膀。
“爱卿当为大楚之栋梁!”
令尹大人微微弯腰,恭敬地说道:“为君之臣,忠君之事,王上盛赞,下臣愧不敢当。”
“哈哈哈,当得当得。”
阑离长长地松了一口气,向着殿外踱步而去,看着殿外风雪白头的近侍,亦是拍了拍他们的肩膀以示勉励。
“诸位当与孤同看这天下。”
近侍们唯唯诺诺地应着。
阑离在风雪之中站了许久,大概确实有些帝王睥睨天下之意,而后回头看着依旧在殿中的令尹。
“拟招,孤要召见孤的族叔。”
阑离的声音带着寒意。
愤怒只是被掩盖下去了,并不代表着不存在了。
......
瑶姬安静地站在楚王殿前。
那柄剑依旧被插在门上。
灵台。
磨剑崖之剑。
瑶姬沉默地看着那柄剑,什么也没有说,也什么都没有做。
她自然可以去拔那柄剑。
只是她不会。
或许也不敢。
灵台现而今虽然是神河之剑,说到底,这是曾经某个人用过的剑。
所以她只是安静地站着。
楚王殿后的黄粱议事殿之中的声音她自然也听见了。
只是今日心情不好的,不止是阑离。
她也是的。
瑶姬站在那里沉思着。
或许是自己从一开始,就选错了对象。
是的,那是柳三月,一路顺遂的柳三月,道门骄子的柳三月。
更何况,这是一个不过二十六岁的年轻人。
依旧是眼底有光的年纪。
眼底有的光的人,无论是对是错,都是很难被说服的。
他们会诚恳且真挚地相信自己所认为的一切东西。
柳三月已经重新走在了人间的大街上。
这是一个鲜为人知的夜色里的寻常的故事。
就像曾经偶然睡了一觉,醒来依旧我是我。
但是谁不是呢?
瑶姬平静地想着。
她也睡了一觉。
醒来同样我是我。
同流是不可奢求的。
于是一意孤行,于是孤注一掷。
孤流自有孤流的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