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小鱼的白衣满是污渍,那柄剑鞘破破烂烂,眼带上布满血色。
只是那柄剑干干净净。
在三月下午的阳光下如同一线溪水一般。
有个孩童从小镇里抱了一壶酒出来,递给了那个坐在镇外道旁花丛里的年轻剑修。
大概很是好奇这样一个人的来历,孩童又在张小鱼的身旁坐了下来。
“你为什么不肯进镇子?”
孩童从怀里摸出了一块糖果,塞进了嘴里,又舔了舔手指头,看着张小鱼问道。
张小鱼坐在那里,将手从膝头的剑上松开来,握住了怀里的酒壶,送到了唇边喝了一口,平淡地说道:“因为我身上太脏了。”
孩童哦了一声,又低头看了一眼自己身上的衣裳,虽然平日里总爱和朋友们在草地里打滚,但是现在倒也没有很邋遢。
这让他很是好奇张小鱼身上的那些黑色渍点都是从哪里来的。
难道他杀了很多人?
但是他的剑却又那么干净。
孩童想了想,说道:“你要不要洗个澡,我知道镇外不远处有条干净的小河,我带你去吧。”
张小鱼喝了许久的酒,而后点了点头,说道:“好。”
孩童向着张小鱼伸出了手,本以为还需要自己提醒一下,结果那个穿得破破烂烂的剑修,很是干脆的将酒壶挂在了腰间,而后伸手握住了自己的手。
这个年轻人的手真冷啊。
孩童下意识地打了一个寒颤。
目光又落在了那柄清光如水的剑上。
大概是握剑太久了吧。
张小鱼一手牵着孩童,一手握着剑,随着他向着镇外远处走去。
那样一条孩童所说的干净的小河并不远,二人走了不到半刻钟便到了。
二人所到的地方是一处湍流的所在,水声哗然,急促地向着下方而去。
孩童停在那里长久的站着。
张小鱼面色很是平静。
如果这样一个孩童想要将自己推下去淹死,也是可是接受的。
只是这样的事情并没有发生,孩童只是在那里站了很久,而后牵着张小鱼的手继续往下游而去。
水声渐渐平静了下来。
张小鱼的脚下渐渐从一些湿软的河岸湿土,变成了一些有着卵石的河滩。
孩童松开了张小鱼的手,向着河滩边缘而去,弯下腰去,捡起了一块卵石,而后放进了怀里。
“那是什么?”
张小鱼问道。
“石头。”
孩童又把那块像是一个鹅蛋一样的卵石从怀里拿了出来,看了一眼,才重新放了回去,说道:“一块石头,我朋友们留下的。”
“他们没和你出来玩吗?”
“没有,他们死了。”
于是张小鱼脑海里那些被风声勾勒的画面,有一些地方开始有了一些色彩。
是红色的,像是一些点缀在山川间的红花一样。
张小鱼什么也没有说。
“以前他们远方剑宗有年轻的剑修过来过,说是要我们赶紧离开镇子,但是没人听他们的。”
远方大概便是剑崖那边。
东海剑宗。
“然后有一个夜晚,天就好像烂了一样,到处都是白色的火光,在天上。”
“有些火光掉了下来,就把人打死了。”
孩童说着,看向了这个看起来狼狈不堪的年轻人。
“你应该也被天上的火光打到过吧,其实你也不用怕,镇上的大人们都是一样的,脏兮兮的。他们也爱喝酒。”
张小鱼沉默了少许,点了点头,而后取下了腰间的酒壶喝了两口。
“你先别喝了,大人们好像说过喝了酒不能洗澡。”
孩童伸手拦住了这个剑修。
张小鱼又放下了酒壶,在河滩上站了许久,说道:“好。”
孩童再次牵着他的手,向着河滩边缘走去。
“前面就是河水了,你要小心一点,下面有些石头很滑的,你要是摔倒了,我可能拉不上来你。”
孩童说着,又跑开了去,不一会便跑了回来,拿了一条很长的棍子,把另一头递到了张小鱼手里。
“你要是怕的话,就握着这个吧。”
张小鱼摸着那一根长棍子,点了点头,向着河中缓缓走去,一直到快要没过腰间那个酒壶的时候,才停了下来,而后缓缓在河中坐了下来,看起来就像是一个漂浮在河上的头颅一样。
“你不脱衣服吗?”
孩童大概有些好奇。
“不脱,正好一起泡一会。”
“好吧。”
张小鱼在河中安静的坐着,不知道又想起了什么,轻声说道:“这像不像你在钓鱼?”
孩童想了想,说道:“像。”
于是那根长棍子就变成了鱼竿,张小鱼的头颅就变成了一个浮在水上的漂。
也有可能张小鱼就是那样一条鱼。
张小鱼坐在河中,就像睡着了一样,孩童于是有些百无聊赖地从怀里重新拿出了那样一块石头,在那里翻来覆去的看着。
等到孩童重新抬起头来的时候,才发现那个漂已经漂到了河中央去了——那个年轻人也许是真的睡觉了,于是松开了手,一路漂到了有些远的地方。
孩童慌忙将石头塞进了怀里,站在河边大声的喊着。
“喂!喂!喂!”
那个像是一条死鱼一样漂在河上的年轻人被惊醒了过来,在河中站了起来。
也许真的有过一刹那的慌张,张小鱼也确实下意识的挣扎了一下,只是很快便平静了下来,在水中浮游着。
看到张小鱼是会水的,那个孩童才松了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