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朝云似乎又有些犹豫,看了那个东海年轻人很久,轻声说道:“你与先前那个来青天道的流云剑修很熟吗?”
观里来了一个流云剑修之事,自然不算什么秘密,更何况那人还是四破剑程露。
余朝云自然也是知晓一些。
尤春山愣了一愣,不知道这句话是什么意思,犹豫了少许,说道:“不是很熟,怎么了?”
余朝云轻声说道:“听说太师叔祖死的时候,心口插了一柄流云剑宗的剑,叫做雨霖铃。”
尤春山直到听到这里,才意识到观里确实发生了一些事情。
哪怕先前听到江山雪他师叔祖死了的时候,尤春山也只是以为道人老了,终究会有这么一日。
毕竟那样一个道人,按照观里的那些辈分而言,貌似便是当年白风雨时候的,应该便是白风雨的某个师弟。
一百年的故事,总归是苍老的。
只是尤春山并没有想到他却是这样死的。
这个来自东海的年轻人在那里怔怔的站了许久。
“四破剑程露虽然是流云剑宗的,只是这位师叔在人间风评向来不错.....”
尤春山在那里喃喃的说着。
说到底,程露上山,与他自然也少不了干系,毕竟自己不仅扛了道人,还扛了剑修。
余朝云虽然入观较晚,只是关于这样的事情,自然也是有所听闻的,是以坐在那里有些犹豫的说道:“只是山里也只有他一个流云剑修而已。”
尤春山低头看着自己的木剑,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神色里一惊,正想看着余朝云说些什么时候,便看见小道上有着一个穿着青白色道袍的道人走了过来——今日那身道袍,格外的雪白。
余朝云站了起来,向着那个道人行了一礼。
“江师叔。”
江山雪的神色大约确实不是很好,看着在竹舍前二人,只是微微点了点头,没有说什么。
尤春山看着突然出现的气色有些差的江山雪,一时间倒是突然忘记了自己刚才想起了什么,在竹舍门口站了一阵,才说了一句节哀。
江山雪默默看了尤春山少许,而后轻声说道:“多谢。”
余朝云犹豫了少许,看着江山雪说道:“我先走了,师叔。”
江山雪点了点头,只是不知道想起了什么,又转头看着那个少女师侄,想了想说道:“等会吧,我可能需要你帮我一个忙。”
余朝云停在那里,回头看着江山雪,又看着尤春山,好像明白了什么,只是依旧是问了一句:“师叔要我帮什么忙?”
这个一身白色的道人自怀中摸出了一柄剑意小剑,以道韵将它包裹住,递给了尤春山,而后回头看着余朝云。
“我可能不能送尤春山去槐都了,所以到时候麻烦你帮我个忙,送他去槐都治下病,”
尤春山倒也是愣了一愣,看着手里的那柄纵使被道韵包裹着,依旧可见凌厉之意的寸许小剑,而后认真的说道:“那倒不必了,我毕竟只是脑子有病,不是腿脚有病,总不至于走着走着......”
尤春山自己说着说着都是沉默了下来。
毕竟他确实可能走着走着摔死了。
过往的时候,他从来没有这样想过。
余朝云自然明白江山雪的顾忌。
这样一个大道之修,在偌大青天道之中,或许也确实找不到有人去帮他做一些事情。
余朝云这样一个在观里待得不久的弟子,已经算是与江山雪关系极好的了。
这个道修少女犹豫了少许,看着沉默下去的尤春山,却也是想起来了先前见到的那个把自己摔得满脸是血的年轻人的模样。
江山雪大概以为余朝云有些不愿,于是很是认真的说道:“倘若陈师兄回来了,我可以让他收你做弟子。他是观主亲自点名收入观中的人,也是一个来自人间剑宗境界颇高的剑修,极有可能是下一代观主,跟着他,日后自有诸多好处。”
说来江山雪自己也觉得很是可笑,观中弟子之中,与自己最熟的,反倒是那个远在东海不知音讯的剑修了。
余朝云倒是有些惊诧于江山雪的这些话语。
毕竟青天道说到底,便在京畿之地,哪怕再远,也远不到哪里去。
而江山雪许的这些承诺,自然是极重的。
他没有说让余朝云入自己的传承,虽然他才是极为正统的道修,但无论怎么说,陈怀风相对于他们而言,自然是更有优势的。
余朝云不得不承认,自己确实有些心动,倒也没有再犹豫,很是认真的点了点头。
“好的,师叔。”
尤春山倒是看着在这里嘱咐着的江山雪,神色古怪的说道:“你要去做什么?”
江山雪平静的看着林外人间,观中隐隐有悲声而起,惊遏流云,去散山鸟。
“找一找程露去哪里了。”
尤春山此时倒是突然想起来了自己方才是在想着什么,想着江山雪走了过去,站在他身旁,默默的看了一阵,而后轻声说道:“有剑的不一定是剑修。”
江山雪轻声说道:“我知道。”
尤春山本想继续说一下昨晚的那件事,只是看着一旁的那个少女依旧在那里,倒是没有说出来。
只是犹豫了少许,看着江山雪说道:“太师叔祖他老人家,都处理好了吗?”
江山雪转头看着尤春山,大概也是明白了什么,平静的说道:“已经入土为安了。”
这倒是让尤春山吃了一惊。
在人间活到了这般年纪的,往往都会做喜丧,风风光光的办上一大场。
然而那样一个青天道的老道人,死后却是在所有人都未曾知晓的时候,已经葬入了坟中。
有生便要有死。
这大约便是道门之人极为朴素的生死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