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竟天狱前身是镇鬼司。”
所谓镇鬼,与镇妖自然是不同的。
当年黄粱镇妖司,是为了镇压人间妖族,而镇鬼司从来便不是为了那些冥河之鬼,而是世人心中之鬼。
中书令长久的沉默了下来。
柳青河轻声说道:“其实人间放出的风声是假的,天狱从来都没有找到那样一处巳午妖府与很多事情的交集。”
这位天狱之主缓缓自宽大的黑袍之下取出来了一份案卷。
中书令在看见那样一个东西的时候,瞳孔却是蓦然缩了一缩。
“但很不巧的是,我们找到了一些与中书令大人有关的东西。”
柳青河微微笑着,说道:“巳午妖府树大招风,他们大概也清楚天狱会一直关注着他们,所以许多事情,并未亲自去做。这确实让天狱与刑部大理寺的调查,一度陷入了僵局。”
那一份案卷,柳青河并未递给那位中书令大人,只是平静的放在了悬街护栏上,被夜风吹得有些喧哗。
中书令转回了头去,而后轻声叹息了一声,缓缓说道:“是的。”
过了许久,这位大人继续说道:“其实今日陛下回都,而我第一时间便接到了来自狱主大人的邀约的时候,已经猜测到了很多事情。”
柳青河看着他说道:“但你还是来了。”
中书令苦笑一声说道:“我倒是想不来。但我不来又如何?”
天狱的邀请,在槐都之中,大概无人能够拒绝。
这处离地极高,风声亦是高远凌厉的悬街之上渐渐沉寂了下来。
有行人或匆匆或悠闲的从二人身旁走过去。
他们或许认识柳青河,但是未必认识这位穿着一袭常服的中书令大人。
毕竟世人确实也只知道巳午妖府与那位白衣侍中大人。
一直过了很久,柳青河才缓缓说道:“槐帝这样的人,虽然是人间帝王之巅峰,但是最终免不了落得一生骂名,这是前人已有之事,又何必再去做这样惨烈的事情?”
中书令倒是轻声笑了笑,说道:“狱主大人莫非不知,已有之事,后必再有?果决一些,凌厉一些,对于人间而言,固然会带来短暂的疼痛,但是长久积蓄隐患,未必不能倾覆大厦。我们自然承认天工司已经拥有了与修行界并存的实力与底气,只是那样依旧是不够的。人间大同,唯有帝王之势高于人间一切,当年黄粱左丞欲分权于人间之事,自是愚蠢。像人间剑宗那样割据南方,几乎能与槐都相抗衡的势力,长此以往,自然会成为人间祸患,斜月台上的故事,我不信狱主大人便不曾彻夜难眠过。”
柳青河转头看向斜月台方向,轻声说道:“那是自然。”
那些按剑而坐观月的剑修,其实一直都是天狱最为头疼之事。
所以当初这位狱主也尝试借少年伞下之事,试探一下那些剑修的态度。
中书令继续说道:“只是我与侍中大人大概也没有想过,人间会有十九章这样一个组织的异军突起,他们行事比我们更果决,从某种意义上而言,反倒是成全了我与侍中大人。”
李石与张小鱼那样两个来自山河观的道人,却是无比诚挚的将人间格局打破。
柳青河静静的看着中书令,而后缓缓说道:“你们便这么不相信陛下?”
中书令平静的说道:“正是我们愿意相信陛下,才会做着这样一些事情。”
柳青河长长的叹息了一声,说道:“有道理。”
相信陛下为人之明君,才会慷慨而决绝去为陛下之天下谋虑。
那位中书令没有再说什么,关于这样一个故事的因果,自然已经叙述清楚。
一直过了很久,柳青河才缓缓翻开了摆在护栏上的案卷。
令人诧异的是,里面空空如也,什么也没有。
“不得不承认,中书令大人确实很是谨慎,许多事情做得滴水不漏,人间一丝一毫的风声都未曾听闻过,世人大概也很难想起来朝堂之上,其实还有一位能够与侍中大人共同决议的中书令。”
柳青河静静的翻着那册案卷,将它递给了中书令,轻声说道:“其实关于中书令大人,天狱同样也没有查到什么。”
中书令沉默的接过那本空白的案卷,而后长长的叹息一声,说道:“其实有与没有,大概也已经不重要了。天狱疑罪从有。这便是最大的证据。”
柳青河负手立于悬街之上,低头看着悬街之下的槐都街巷,平静的说道:“是的。”
下方有一个少年正在那里撑着伞安静的走着,也许是要去赶着见一些故事的尾声。
中书令大概同样也看见了那样一个少年,一直过了许久,才轻声说道:“我可以有一个名字吗?”
柳青河沉默了少许,而后缓缓说道:“这是世人未曾听闻的故事,有没有名字,大概并不重要。”
那位中书令什么也没有再说,五十岁的男人大概依旧身体健壮,所以他很是轻松的便爬上了那处悬街护栏,张开了双臂,像是夜色里一直黑色的大鸟,只是却也回头很是认真的看着柳青河,想了想,说道:“你说我从这里掉下去,会不会吓他一跳?”
柳青河挑了挑眉,又低头看向下方,而后诚恳的说道:“大概会。”
于是黑色的大鸟倏忽之间穿过了人间街巷,与那些流溢的灯火一同砸向了地面。
......
少年确实被吓了一跳,当那样一个人突然从悬街之上坠落下来,很是沉闷的砸落在了他的身前,砸得头破血流,血肉模糊的时候。
少年甚至下意识的想要拔出身后的桃花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