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正在攀爬着一座风雪高山,耳朵是很痛的,踩进雪里在痛苦的咯吱声之后,将鞋袜一同濡湿了的雪水凝结在脚上的时候,同样是很痛的。
陈草木或许有些不明白为什么这样一个剑修,会突然想着要爬上鹿鸣的这座山。
所以他很是认真地问着。
——前辈因何登山?
庄白衣并未回答这样一个问题,直到二人踩着那些积雪,一点点的走到了高山之上,这个剑修立于山巅远眺着人间风雪。
——因为山便在那里。
陈草木继续问道。
——你看起来好像有些畏惧。
庄白衣说道。
——确实如此。
——山或许会塌的,山下的镇子便会毁在这样一种山崩之中。
这个剑修立于山巅,于是拔剑。
——所以我想将山先斩了。
......
庄白衣沉默了下来,静静地转回头去,没有再看那样一个写着许多东西的陈鹤。
或许也未尝不是看穿了自己的心思。
就像最开始的那些问题里,那样一句你们看起来怕得很一样。
庄白衣也不知道这到底是不是一种讽刺。
这个剑修眯着眼睛看着那样一片似乎越来越近的风雪高山。
我们当然是很怕的。
庄白衣很是诚恳地想着。
......
身穿黑衣的剑修提着剑沉默地站在关外某处山隘间。
继续往外走去,便是一片茫然地,不知究竟有多远的大漠。
函谷观便在大漠之中。
但是又好像不在大漠之中。
依照人间流转的种种故事,世人并不难猜测那样一处道观,其实未必便是在人间。
听说是要穿过大漠,倘若那样一处道观愿意见你,大漠里便会幻化出许多青山绿水来。
穿过那些古树荫荫的山道,走过一些极为崎岖的山崖,于是便可以看见那样一处藏在人间之外极深处的道观。
但久远的故事,早已经真假难辨,甚至世人有时候不再相信,当年人间真的存在过那样一处将大道带往人间的道观。
就像世人在两千年的故事里,一度认为巫鬼神教,只是黄粱用于掩饰自己孱弱的借口。
或许千年之后,人们看着那样一处杂草丛生的高崖,也会想着,人间怎么会有那样一个地方呢?
那个黑衣剑修沉默地看了许久,却是开始咳嗽了起来,咳出了许多殷红的血液,在那些并不茂盛的草地里,摊开了一大片浓烈的色彩。
对于程露而言,当然不止是不能上山了。
甚至,那样一座山的故事,回头压了过来,给这个狼狈逃窜的剑修,压得喘不过气来。
自从流云剑宗的故事被山河观捅破了之后,那样一处剑宗似乎也不再隐瞒许多东西了。
在那些前来截杀程露的剑修之中,不乏一些大道崖主境的剑修。
也庆幸的是。
程露确实当得上当代三剑这样一个名号。
带着那柄断剑决离,硬生生的自夜雨崖的追杀之中逃了出来,一路逃至了关外。
程露咳了许久,才终于平息下来了体内那些颇为驳杂的剑意,而后抬手平静的擦拭着唇角的血色,握着剑一步步的向着远处走去。
远处有着一条溪流,流畔安静的伫立着一座很是简朴的道观。
溪云观。
大约这样一个曾经并不如何出名的道观,现而今已经天下皆知。
毕竟观里的那个道人,叫做李石。
那样一个道人现而今或许在槐都,或许在青天道,又或许正在观里。
程露并不知道,只是现而今的关内,有着一些流云剑宗的人,这使得他不得不出关而来。
那样一条路有些漫长。
但是对于剑修而言,大概人间并不会有很漫长的距离。
只是程露还是走了很久。
中途咳了三次血,拄着剑休息了四次,才终于走到了那样一株已经凋谢得只有一些干枯的枝叶的白梅树下。
程露在树下坐了下来。
只是还没有来得及调息,便听见了一个声音自那样一处道观里传了出来。
“你们为什么总是喜欢来这里看看呢?”
程露握紧了剑,转头看向了那处很是简陋的道观,观里有人推开门,抱着一篮子白菜走了出来。
程露皱起了眉头,露出了极为疑惑的神色。
那并不是李石,而是一个从未见过的道人,三十岁左右,穿着一身很是简朴的道袍,道髻梳得有些随意,用根木簪子斜斜簪着。
道人很是苦恼的看了一眼程露,而后提着菜篮子走到了白梅树下的溪边,撩了撩道袍的衣角,在溪边找了块石头了下来,在那里洗着白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