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小二听着这种更近更磅礴的声音,骤然意识到了什么,踏着剑风,向着附近最高的一处青山之上而去。
岭南最高的山,有两千多丈,只是有时候想要看遍附近的人间,当然不一定要去到那么高的地方。
一千丈当然也是可以看到的。
陆小二驱使着剑意剑风,让溪午剑将自己带上了岭北那样一座不知名的高山,站在山巅之上,向着山月城方向看去。
于是那一眼,让这样一个岭南小剑修,突然地便开始惶恐了起来。
因为山月城的那些壁垒,正在缓缓破裂。
这样一处让南方战事停滞了这么久的山中壁垒,在这一刻,正在失去一些屏障的能力,露出了像是被石头砸过的冰层一样的纹路。
那种浩大的声音依旧持续着。
在凤栖岭与山月城之间的青山之中,无数大军正在缓缓推进,也许在那样一处壁垒碎裂之前,刚好能够抵达那样一座山中之城城下。
陆小二在最初的那一刻,确实是极为震撼与茫然的。
当初他也曾经在那些山城壁垒之上停留过,哪怕面对着数月术法与剑意的冲击,似乎并未有什么大的损伤,这大概也是西门他们觉得山月城不会被攻破的原因。
只是现而今的小少年却亲眼目睹着那样一处将战争截停在了南方的壁垒,正在碎裂着倒塌着,就像月色滑落人间一般,自山月城外坠落青山而去。
小少年全然不知发生了什么。
直到他听见了一些关于古道之术的声音,在那些青山里响起,直到他看见了一柄很是眼熟的青红色的剑自那样一处遥远的壁垒之上疾射而回——相比于那样一处浩大的壁垒,这样一柄剑大概确实是极为渺小的。
只是也正是这样一柄剑,击碎了那些壁垒。
那柄剑向着凤栖岭的方向而来。
落在了离小少年并不远的某处山林之中。
陆小二好像终于意识到了什么,提着剑便向着那边而去。
某棵山松之下,有小炉子正在煮着酒,有白衣之上带着梅花一般斑点的书生正站在那里,身周有柄剑正在回旋着,每环绕书生一周,剑上的凌厉而肃杀的意味便强烈几分。
这个来自谣风的黄粱大妖,确实剑道造诣很差。
只是天下用剑之事,从来不是剑意之修的专属。
那些遍布山林的道韵,同样可以驱使着某些千年前书生的臂骨,承载着极为浩荡的力量,穿越人间,击穿那样一座壁垒。
陆小二握着溪午剑,怔怔地站在那里,终于明白了什么,看着卿相不可置信地轻声说道:“你疯了吗?”
卿相只是平静地站在那里,回头看了一眼小少年,什么也没有说。
身为天下三观之下的道门第一人,世人从未想过,这样一个白衣大妖,真的会对人间出手。
哪怕是丛刃,当初在秋水冷声说着要一剑斩南衣,一剑毁槐都,只是到最后,那样一个剑修终究还是没有做出这样的事来。
甚至哪怕已经被东海认定为疯了的张小鱼,他的剑也没有落向过世人。
但是卿相便这样做了。
陆小二见卿相没有回答,而那样一柄环流之剑,正在缓缓吸纳着道文,积蓄着力量,这个小少年终于有些惊惶了起来。
小小的岭南剑修也不知道是哪里来的勇气,站在青山之间,浑身溢流着白衣境的剑意,驱使着那样一柄溪午剑,径直落向了那样一个立于山松之下的白衣大妖。
只是一个入道境的剑修,又如何能够撼动一个大道境的道人的那一身道韵?
当初岭南封山,小九峰剑宗布下剑意之网。
某个小道境的巡山人的剑,便当着小少年的面,被某个重伤的山河观道人撞了回来,甚至因为剑意被摧毁,还受了不轻的伤。
所以溪午剑在这样一个青山清晨里而去的结果,自然是显而易见的。
剑身才始穿过那些道文,便被某一枚环流的道文拦截了下来,而后以一种更加迅速的速度,倒插回了陆小二的身旁。
剑去的时候都未曾带着剑火,但是被那样一个白衣书生的道韵震回的时候,反倒点燃了一些细微的火焰。
陆小二沉默地看着那柄剑的四周极为迅速的点燃了起来的枯死的落叶,默默地将手里的剑拔了出来,送回了鞘中。
哪怕再给小少年百年的时间,面对这样一个道门大修,他都是无能为力的。
小少年在这一刻,突然好像明白了为什么人间有着那样一句看起来毫无来由的话语的原因了。
那句话叫做——倘若剑圣青衣疯了,人间该怎么办?
修行者当然和世人一样,有着忧虑,有着愁苦,有着一些杞人忧天的荒诞之举。
只是有时候也确实是有道理的。
就像这个小少年离那样一个白衣书生并不远,但他只能沉默的在这里看着那样一柄青红色的剑上的意味愈发沉重,而后缓缓瞄准了那片群山之中孤立的壁垒。
陆小二甚至什么都说不出来。
一个发疯的道门大修,世人能够拿他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