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春山在后来找了许久,才终于找到了在白花浮岛边看海的少年。
这东海年轻人因为余朝云在修行,没人给他推轮椅,于是也懒得坐轮椅,直接拄着那根不知道在哪里捡到的棍子,一瘸一拐的来了南岛的身旁,在那里张望了很久,只是大概什么也看不见。
缺一门在东海深处,这样一处道观能见的,也只有天,海,月这三样长久的存在。
尤春山看了很久,才开口不解地问道。
“师叔你在看什么?”
话音才刚落下,尤春山便看见身旁的少年好像受惊一样,很是突然地回过头来。
“......师叔你不会现在才看见我吧。”
尤春山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他一直以为南岛是知道自己来了的,只是一如既往地在这里安静的站着而已。
却没有想过,少年这一次,是真的不知道他过来了。
南岛默然地看了尤春山很久,而后转回了头去,轻声说道:“你什么时候来的?”
尤春山拄拐站在那里认真地想了想,而后伸手指着远方的第二抹月色比划着。
“那轮月亮挂在海上这么多的时候。”
南岛回头,看见尤春山伸着大拇指和食指,在那里认真地比划着。
只不过究竟比划了多少,南岛也不清楚,所以又转回了头去。
尤春山放下手来,拄着拐又挪了挪位置,走到了南岛身前,看了许久,才问道:“所以师叔方才是在看什么,看得这么入神?”
南岛撑着伞站在那里,轻声说道:“没看什么,只是发呆而已。”
尤春山回头看着南岛那确实没有什么情绪的面容,也许是相信了,四下张望了一下,将手里的木棍放在了一旁,而后在一旁的屿石上坐了下来。
这个早晚成仙的年轻人在那里很是愁苦的叹着气。
南岛低头看着尤春山的背影,沉默了少许,轻声说道:“你叹什么气?”
尤春山抬头笑了笑,说道:“其实我也没想叹气,只不过从白月之镜出来的时候,看见那些研究机括之心的道人们在叹着气,走到这里又看见师叔在发呆,于是就下意识地想要叹叹气。”
南岛若有所思的说道:“看来机括之心的事情,确实没有我们想的那么简单。”
尤春山很是唏嘘地说道:“大概是的。”
这个年轻人说着又笑了起来。
“不过也很正常,毕竟我们对于这样的东西,一窍不通,听见天工司的人说缺一门可以解决这个问题,于是下意识的便会将这个道观想得有些无所不能,只是想一想,其实大家都不过是世人而已。一口吃不成胖子,看一眼也不会真的可以将天工司的这种精巧的设计完美复刻。”
南岛轻声说道:“是的。”
尤春山看向了南岛,说道:“所以师叔为什么发呆?”
南岛沉默少许,轻声说道:“师姐他们大概觉得我需要回东海高崖看一看。”
尤春山听到这句话,便转过身去,坐在月色里掰着手指头很是认真地数着。
南岛皱了皱眉,说道:“你在数什么?”
尤春山抬起头来,诚恳地说道:“虽然但是,确实也已经快半年了,师叔也是该回去看看了。”
“......”
南岛默然无语。
尤春山想了想,问道:“师叔不想回去?”
南岛平静地说道:“不想去看那座高崖。”
尤春山神色古怪的看着南岛,说道:“我也没说磨剑崖啊。”
南岛淡淡的说道:“但我想说磨剑崖。”
二人对视了许久,尤春山唇角带着一些笑意转过头去,轻声说道:“确实可以。”
南岛并未说什么。
二人在白花小岛上安静地看着月色。
天上月确实不如海上月明亮。
那处白月之镜半沉于海中,月色皎洁,倒好似海天之间的故事是倾倒的一般。
尤春山倒是突然觉得自己大概真的像是一个天上人了。
于是很是满足的叹着气。
又抬头看向了白月之镜最上端坐着的那个小小的身影。
“那个叫做王小花的小道童,怎么天天坐在那里?”
这个问题大概在尤春山心里很久了。毕竟那天在白月之巅发生的故事,确实让他有些看不明白。
南岛同样看向了那里,过了许久,才缓缓说道:“因为她怕世人有求于她。”
尤春山很是惊诧地问道:“什么意思?”
南岛平静地说道:“就和神女幽居巫山一样的意思。”
“她也是神女?”
南岛并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只是撑着伞转身走在了那条白花小道上。
尤春山挠挠头,有些不明所以,想了想,还是拄起了棍子,一瘸一拐地跟了上去。
少年大概也不知道自己应该往哪个方向走,所以很是散漫地在林间落了许多白花的道上走着。
尤春山在南岛后面跟着走了许久,很是好奇地看着那个伞下少年在两种月色之下的背影。
“师叔今日在岛上与前辈们说了些什么?”
南岛平静地说道:“没什么。”
虽然说着没什么,只是少年却又在道上停了下来,抬头看着天上淡月,海里明月。
一直过了很久,少年才很是突然地回头,眸中有着很是茫然的光芒。
“你说,世人有时候说着有缘再见......什么才算是有缘再见?”
尤春山叹息一声,心中暗道,果然该来的问题还是会来的。
尽管这样的问题,对于他而言,同样是极为艰难的问题,只是看着那个少年眸中那种摇摆不定的光芒,尤春山还是认真的拄着棍子想着,像个劳作到一半,拄着锄头开始沉思的农人一般。
一直过了很久,这个东海年轻人才轻声说道:“师叔还记得当初在清角城里,我在那条巷子里假装剑宗师叔的事吗?”
南岛当然记得。
而且记得很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