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依旧斩白梅

道人轻声说着,指尖露水瞬间破碎,化作绵绵水雾,将这一片关外人间尽数笼罩进去。

朝露化作水雾,在道人轻叹之间,又变成了无数细小的道文,带着极为决然的肃杀之意,扑落那样一个执剑而立的黑衣剑修。

程露自然处于破境的关键之时,神海之中,万千道果摇落,坠入道海,汇成浩然水波,涌向岸边,惊涛拍岸,方成叠浪之势。

是以面对着那些白露道术,这样一个剑修自然很难去抵挡,这也是为什么程露迟迟不敢破境的原因。

只是天下之事,总有破时。

程露神思虽然不能脱离神海,只是一身凝练的剑意,却是破海而出,落于那样一柄决离之剑之上。

断剑时隔千年,锋刃犹利,在剑意的裹挟之下,无比迅速地自行抬升,脱手而去,化作一条灿然剑光清流,盘旋在程露身周,虽然不能完全护住这样一个剑修,终究这柄磨剑崖之剑,还是拦下了绝大多数白露之雾。

子实微微挑眉,虽然一早明白那柄决离会是这条溪畔最大的变数,只是他依旧没有想到,单凭剑上残意,便足以拦下他的那一式白露道术。

道人手中道诀倏忽变化。

诸般道文闪烁金光,溢流于身周,又落入身后白梅之树中。

梅梢白露摇落,化作一场极为肃冷的秋雨,自南而北地吹向那样一个剑修。

有秋雨倏然而来,擦着眉梢,撞在了这个剑修的一身剑意之上,将一切都泯灭而去。

程露骤然睁开了眼睛。

睁开眼睛,自然并不意味着这样一个剑修神海里的叠浪之势已经完成。

原因其实很简单。

随着那样一场秋雨的落下,这个剑修已经不看不行。

一滴白露之术,自然可以被身周自行运转的剑意驱散。

但是满树白露自然不行。

程露看着眉前某一点飞溅的细小的血滴,伸手握住了那柄决离,而后身形有如长弓一般,腰腹紧绷着,向后弓身而去。

流云剑宗的剑修自然也是剑意之修。

只是一如世人的评价一般。

道人可以极为坦然地站在人间剑宗剑修身前,但绝对不会松懈地看着流云剑宗的人握剑。

作为当今人间最为古老的剑派,在手中之剑的造诣之上,流云剑宗的人当然是远胜于天下一切剑修。

黑衣剑修屈伸如弓,长剑在那一刻,便好似羽箭一般,随着那一具覆满元气与剑意的身体的扭曲,而不断积蓄着力量。

子实的神色在那一刻,变得无比凝重。

哪怕他是道人,哪怕程露还未入大道。

这一剑,他也绝对不可能去硬接。

只是流云剑宗的剑,作为杀手之剑,自然极为迅速,也极为狠厉。

而有着四破剑名头的程露,更是能够带给子实一种极为锐利的割裂感。

哪怕那一剑仍自在手中,子实却依旧感受到了某些切割的冰冷感,已经出现在了自己的身体之上。

有四处。

眉心,喉间,心口。

还有一处,却是在天灵之上。

明明那一剑并未穿过风雨朝露。

但是子实却已经感受到了那种锐利感。

于是在程露身形有了一丝颤抖之意的刹那,道人身周道文流转,便要离开白梅树下。

只是下一刻,子实却是愣了下来。

道文的流转有些凝滞。

子实低下头来,沉默地看着心口的血孔。

他突然有些不明白那是什么时候出现的。

只是不明白归不明白,道人还是轻喝一声,一身道韵扩散开来,将那一个提剑穿过白露秋雨而来的剑修镇退而去。

满溪道文金光好似流霞一般散落下来。

子实抬手擦了擦唇间的血色,抬起头,看着那个未曾修剪刘海,以至于额前发丝凌乱的剑修,目光下移,落在了他那柄手中之剑之上的时候,却是突然明白了过来。

是的。

决离自然是断剑。

只是这样一柄代表着复古流剑道最后一舞的剑,在当年意欲与剑意之道抗衡的过程之中,本就比一般的剑要长许多。

所以哪怕是断剑,也比寻常断剑要长一些。

这大概便是子实错估了那夜雨一剑到来的速度的原因。

程露颇有些遗憾的叹息一声。

可惜他依旧未曾破境,否则方才大可以直接一身元气出神海,硬顶着满溪道韵,将剩下的三破刺出。

但人间当然没有如果。

程露瞬息收剑,一面平息着神海,一面迅速地向后退去。

满溪道韵散而复凝,重新环聚在了子实身周。

这个一露观道人很是叹惋地看着那个化作剑光而去的剑修,并未追上去,只是平静地伸出双指,从那些白露秋雨之中接住了一滴露水。

白露弥散,天地昼夜再度倏忽交替。

剑光如流,却是在倏而之间,以一种不可思议的速度倒流而来。

本该带伤离去的程露无比惊诧地看着剑光重新回到了观外溪畔,回头看向了那样一个道人,沉声说道:“九字真言?”

子实咳嗽了一声——程露的第一破,确实给道人带来了一些伤势。

道人松开了双指,竖掌诚恳道:“我不会。”

程露好像明白了什么,转头看向了一旁的清溪。

溪水潺潺,似乎是在流淌着,也好似静止的一般。

这个剑修伸出剑去,断剑如同插入了水流一般,在身外三尺处扭曲开来。

程露好像明白了什么,蓦然转回头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