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随时都有可能被一声令下砍头,满城从百姓到将士,都是仇恨厌恶自己的辽国旧民,他已经绝无生路,但蔡靖这时候却真的在尝这两碗汤面里的鱼汤。
“这碗鱼,在北方叫嘉蜞,也是贵人才能吃得起的珍稀之品,但对我来说,不贵,一条嘉蜞,几十贯钱而已。”
北宋的庞元英在《文昌杂录》中赞赏过,说其“皮厚于羊,味胜鲈鳜”,只是如此大雪天气,平日里几贯钱已经算是天价,现在更是涨了几十倍价钱。
刘陵又递来一只汤匙,道:“试试另一碗。”
蔡靖伸手接过汤匙,看向另一碗鱼汤面的时候,竟然有种肃穆的感觉,喝了一口后,不只是叹息,更是喝到了熟悉的味道。
“这是.”
“黄河金鲤,”刘陵摊开手掌,“我派人买了五十尾,专门从黄河捞出,一尾至少三四百文钱,一路放在水车里运输,而后又沿途买来冰块,日夜往北方运送,前后花销超过六千贯,到了涿州后已经有四十多尾鲤鱼彻底坏掉。剩下那些里面,只有你面前的这条鱼最为完好,甚至可以说是新鲜。”
蔡靖喉头动了动,声音有些嘶哑,“一口鱼汤值万钱,刘将军有心了。”
“但我要告诉你,伱喝的这碗鱼汤,第一口不是值六千贯钱,”刘陵心里其实还有点遗憾,他一开始很想有点仪式感,弄盘“鲤鱼焙面”出来,奈何涿州城上下没有一个厨子能做出来,怕糟蹋了最好最新鲜的这尾鱼,只得将就做了一碗鱼汤面。
但说到底,这尝的也不是味道好不好,正如同蔡靖在看到鱼汤面的时候,神情顿时复杂。
换句比较中二的话来形容:
他吃的不是鱼汤面,是寂寞(杠掉)是乡愁。
“在异地他乡吃一条故乡水里的鱼,这过程中的花销”刘陵伸手,点在蔡靖胸口,“值你这个人。”
蔡靖眉头微皱。
他是蔡相公,但肯定不是“相公馆”里的那种相公,比较反感这种肢体接触。
沉默片刻后,他点点头:“确实。”
“老夫将死之时,还能吃上一口大宋的鱼汤,既死,无悔也。”
蔡靖站起身,对着刘陵躬身施大礼,犹豫了一下,最终跪下,“老夫知道,天底下没有白来的好事,将军厚待本官,此中情谊,无论是否有他心,但老夫领谢。
将军若是有事相请,老夫,会尽力去做。只是犬子松年,年幼无知,先前言语得罪过将军,还请将军网开一面,放他还乡。将军但有所求,老夫无有不允。”
蔡靖心里自认为必死,他还以为是常胜军彻底反了,无论接下来他们是否投降金人,自己作为宋官,都必死无疑。
刘陵是什么人?
刁钻奸猾凶险之徒,现在却对他这么好,其中必然有事相求。
总不可能他刘陵真的是大宋忠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