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时军中大部分人虽然不愿降金,但厌战和消极的气氛越来越重,更何况军中缺粮,后方燕京失守,郭药师只能带着四千多人北上,要么是找到辽帝,要么是遇到金军,算是最后一搏。
但不久前,辽军与夏军开战的时候,金人忽然调集精锐骑兵长途奔袭,辽帝猝不及防,只能以中军迎敌,最终全军覆没。
耶律大石逃了出来,但郭药师被抓住了,金军骑兵把他拖在战马后面跑了半里路,他浑身是伤,但居然还能活下来,完颜娄室觉得稀奇,便将他带在身边。
他周围的这些常胜军,一直跟着他走到这里,算是对他最忠心的那一批,一名骑兵扛着常胜军残破的旌旗策马来到他身边,声音嘶哑道:“大帅。”
没有更多的话了。
大部分常胜军身上都没有甲胄,后方的一千多金人骑兵与其说是压阵,倒不如说是督战。
郭药师想活,他身边的两千多士卒也想活,但他已经带着这些兄弟走到了绝路。
他不知道如何回应周围常胜军旧部的目光,默默策马走到前军阵列里,在他身后,金人特意送来了郭字大纛,让人撑起来。
郭药师抬起头,目光从面前辽阔的雪原上慢慢移动到镇远军的队列中,眼神动了动,他看到在镇远军的前军队列里,竖立起了刘字大纛,仿佛是作为回应。
一片片雪花打着旋儿飘在郭药师的手背上,他抬手拈起一片,忽然笑了笑。
“燕地今天也下雪了吧。”
在他身边的几个老卒听见这话,当即红了眼眶。
郭药师解开自己的佩刀,将它扔在地上,佩刀随即被朔朔飘落的雪花覆盖。
“传令,进军。”
常胜军的军阵很分散混乱,不少士卒清楚再往前推进的话肯定要死,但背后和周围都有金军在督战。
完颜娄室策马回到山坡上,远远地欣赏这一幕。
按理来说,以镇远军的战法,这时候应该开始放箭威慑了,但却只看见他们的前军停顿下来,原地列阵等候,一小队骑兵策马奔出前军。
没看到血流成河,完颜娄室微微皱起眉头。
梁喆停下战马,身侧,夏人骑兵一字列开,常胜军士卒想要冲过来,但很快,郭药师就亲自策马出来,示意他们停下。
“大帅给你三句话。”
梁喆清楚看到常胜军后军队列里传出一阵骚动,督战的金军发觉了不对劲,他们立刻从常胜军的后方开始砍杀,常胜军的后队已经彻底崩溃。
“夏国降了,接下来,他可以尽情收降夏军和辽军残部。”
郭药师解开面甲,冰冷的面甲不过是才贴了一会儿,就已经跟他的溃脓处黏连在一块,摘下来的时候,又顺带着撕开一块长好的皮。
梁喆看到这个男人的惨状,顿了顿,开始说第二句。
“你的一个侍妾没死,生了个儿子。”
郭药师脸上的伤口狠狠一颤,第一次有了表情。
“最后一句话,大帅说,不会原谅你。”
郭药师惨笑起来,指了指旁边的人。
“本帅,也有几句话要告诉你们家大帅。”
“末将一定会转告。”梁喆微微颔首。
“金人没抓到辽帝;金军这次也死伤惨重,他们国内叛乱,缺粮,已经无力再战了,还有.带这些常胜军,回家。”
梁喆眼神闪烁,他本身也是一个将领,心里默默分析着郭药师说的前面两条消息,而这时候,在后面直接开始砍杀常胜军的一部分金军骑兵,他们终于从常胜军的侧翼杀了出来。
郭药师从旁边的亲兵腰间抽出佩刀,横亘在脖颈上,对着近在咫尺的镇远军前军军阵高吼道:“刘陵,你看好了!”
他毫不犹豫地用力抹下刀锋,梁喆皱眉躲开,地上立刻溅落一摊冒着热气的鲜血。
旁边的常胜军兵卒这才反应过来,周围的几个亲兵慌忙抱住郭药师的尸身,刀口舔血的厮杀汉这时候也忍不住嚎啕大哭起来。
梁喆脸色微变,对着常胜军吼道:“不想死的,绕着我军的前军阵列走,但凡现在敢冲击前军的,杀无赦!大帅有令,先前都是常胜军的兄弟,降者不杀!”
镇远军前军一个数百人的军阵已经开始前压,因为恐惧,大量的常胜军兵卒如没头苍蝇一样,好在梁喆下令让骑兵过去带路,有人带头,不少绕开镇远军的前军军阵,向镇远军旁边逃窜,后面便又有许多人跟上。
金人的军队一开始紧紧咬在他们后面追杀,完颜娄室下了令,大量的金军开始调转方向,毫不犹豫地冲击镇远军的军阵。
此刻,在镇远军左翼,韩世忠率着七百甲骑轰然撞上金人的骑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