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今天,什么打算?”庄知鱼依在穆玖伏怀里,问。
“明天,他们就要进山了,”穆玖伏说,“去李家的棺材铺附近转转吧,今晚可能不能继续住在颜府了,可能……要露宿街头。”
“好。”
或许是因为刚醒,她的声音里带了几分轻软的慵懒。穆玖伏垂眼看了看她,便不自在地挪开目光,又有几分心疼:“让你受苦了。”
“这算什么受苦?”庄知鱼反问,又重复强调,“我是来旅游的。旅游嘛,总是很累的。”
可她说着,还是有几分伤感。“我并不属于这里,”她说,“我的苦和累,也只是暂时的。生活在这里的人,才是真正的苦、真正的累。”
原来,她敬重的师长,曾有过这般沉重复杂的过往。在九十多年后的庄知鱼眼里,这些不过是一个个神秘的故事。可在民国十五年,她们正在亲身经历着这一切,所有的故事都变成了真实的血泪……或许,她如今还没探知到真实的秘密,可仅仅是想及未来的结果,她便一阵怅然。庄知鱼总是这样,很容易被他人的悲喜牵动心神,即使她已经在极力避免这一切了。
两人起了床,又去颜府女子书院蹭早课。但今天很奇怪,不仅颜正安没来,李桂芝也没有来。
庄知鱼很担心李桂芝,毕竟,九十多年后,她唯独没有见到她。想着,她连忙偷偷给穆玖伏传小纸条:“李桂芝今天没来,课间休息时去找找?”
“好。”穆玖伏回答她。
好容易熬到了下课,两人对视一眼,转头便冒着细雨向门外走。她们决定先去颜正安那里看看,她们有充足的理由。
还没走到跟前,她们便看见颜正安的房门如昨日一般紧锁着,只是门外多了个丫鬟,正在那里坐着打络子。今天是阴雨天,虽然雨不大,但坐在外边也着实有几分奇怪。
庄知鱼觉得奇怪,刚要走到小路尽头上前相问,就被穆玖伏拉了一把。“那边有人过来。”她说。
庄知鱼懵了一下,仔细一听,果然有脚步声从另一条小路传来。她连忙和穆玖伏向内躲了躲,藏在一块青石后。来人像是穿了皮鞋,走路声哒哒的。
“少爷来啦!”丫鬟叫了一声。
原来是颜正安的哥哥,颜正深。庄知鱼悄悄探头看了一眼,可惜有树叶遮挡,对方又有人撑伞,她只能隐约看见对方的衣服——虽是厚袄长袍,但皮鞋还真不错,油光锃亮的,就是这西方风格和他的长袍不太搭。他身后跟了很多人,都是精瘦的汉子,看起来就不好惹。有一人脸上有疤,还有一人没了一只眼,也没拿个眼罩遮着,留着一个窟窿,看着怪吓人的。
这就是颜正深的随从么?庄知鱼心想,未免过于奇怪了。
“正安呢?”颜正深问。
“三姑娘在屋里等着呢,我去说一声。”丫鬟拿着手里的活计,转身便轻轻敲门。“三姑娘,少爷来了。”她说。
“大哥,进来吧。”颜正安的声音在屋内响起,她肯定早就听见了。
闺门打开,颜正深竟冷笑了一声。他摘下帽子脱下手套甩给身边的人,便大步进了门。
那扇门很快又关上了,里面虽有些声音传来,但庄知鱼实在是听不清他们在说什么。穆玖伏悄悄挪近了几步,正要再细听,却忽然觉得不对,房里静悄悄的,一点儿声音都没有,只留下外边的一片阴雨连绵。
“里面设了结界,”穆玖伏也随手设了结界,对庄知鱼说,“我们听不到。”
庄知鱼正要说话,那边却忽然传来一声呵斥:“谁在那里?鬼鬼祟祟的!”
庄知鱼一慌,竟有些做贼心虚,转身就要逃。穆玖伏却拉住了她:“别急,我们是客人,路过而已。”
庄知鱼听了,只得硬着头皮站定,又和穆玖伏一起从青石后转了出来。“我们是来颜府求学的,”穆玖伏说,“今日颜三姑娘没来上课,有些担心,故来瞧瞧。没想到这外边竟有这么多男人,顾及男女之别,一时不敢上前,还望各位莫怪。”穆玖伏说着,又故作疑惑,露出一个不好意思的笑容:“常听闻颜府家教甚严,不曾想竟有男子在这后宅中走动……实在是,无意冲撞各位。”
每到这种时候,庄知鱼真的很佩服穆玖伏张口就来的能力。仿佛一切的突发情况都不足为虑,她总是有理有据、游刃有余。如果是庄知鱼面对这一切,她多半又会开始胡言乱语,留下一堆显而易见的漏洞。
“既然是客人,也别在主人家乱走动,”那刀疤脸上下扫了她们一眼,“三姑娘上不上课,和你们有什么关系?少管闲事吧。快走、快走!”他说着,又要赶两人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