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夜偷偷运粮◎
中午没做啥菜, 实是家中油罐子彻底空了,桃花还有些懊悔,早知晓今儿叫爹顺手带块板油回来炼, 家中咋能缺油,大虎一日不沾油就受不了,那可是个缺不得油水的主。
可转头一看院子里摞得老高的砖头,她又有些庆幸没叫爹买板油,挑了这老些东西, 砖头也就罢了,还有酒坛子和铁锅, 都不是啥轻省玩意儿,哪儿敢把爹他老人家当成大虎这个年轻人使唤,不怕累着啊。
不过回头得和大虎说一声,无论是要进山猎野猪还是去镇上买板油,都得提上日程,家中是真没油了。
腊肉吃完了, 家里头唯一能吃的肉只剩下没长大的小鸡, 甚至因为没油连鸡蛋都煎不了,桃花便煮了一大盆青菜蛋花汤,汤里只漂浮着零星一点点油沫子,还是她舀了半瓢滚烫的热水倒入油罐子里兑出来的,聊胜于无罢。
不过大米饭是真的香,便是没有菜,只吃大米饭也无人会嫌弃。青菜蛋花汤刚煮好端上桌, 卫大虎便回来了, 他去院子里洗了手, 然后去灶房帮着端米饭, 往自个的盆里倒了小半盆青菜蛋花汤,汤泡着饭,捧着盆便是一通西里呼噜刨进嘴里。
卫老头和卫大虎都没在堂屋里吃饭,父子俩一个坐在院子里,一个坐在屋檐下。卫大虎看着箩筐里的砖头,端着碗喝了一口汤,又刨了两口饭,边嚼边道:“砖头不用拿出来,就在箩筐里放着,我下午去山里帮着挖半日,使把劲儿赶赶,最迟后日地窖就挖完了,到时直接挑上去就成,免得还要搬上搬下,费事儿。”
“已经挖得差不多了?”
“嗯,我瞧着差不多了。”山上山下都是好消息,卫大虎心情挺好,笑着说,“三石那小子平日里是个小娃性子贪耍看不出来,真把事儿压在他身上,他还是能扛起来。大哥二哥胳膊还没好全,都是歇着轮换着来,挖地窖使力气这担子就落在了他身上,干得挺好,半点没嚷嚷累,是个能干小子。”
卫老头闻言笑了笑,调侃道:“可得叫你二舅去瞧瞧,免得日日担心他娶不上媳妇要打光棍。你说你二舅也是,又担心儿子娶不上媳妇,偏生又惯得很,三石喜欢和狗剩他们耍,咋也不晓得回家骂两句,他背地里再勤劳肯干又如何,村里人也瞧不见,回头依旧不好相看人家,还是得嫌他没长大。”
“没法子的事,他就那个性子。”卫大虎心想咋可能不惯着,就这一个儿子,若说大丫姐小时候是在二舅背上长大的,那三石就是在二舅怀里长大的,他和二舅母就生了这一儿一女,都当心眼子护着,儿子也没啥大的坏毛病,就是喜欢和小娃子耍一堆,他哪里就真舍得下狠心收拾。
当然,娶不上媳妇这种话也是调侃,二舅家有田有房,虽比大舅家要差些,但卫大虎的外祖父外祖母都不是偏心眼的爹娘,老屋给了大儿子,私下便多补贴了银钱给小儿子建房子。田也是,老大家两个儿子,老二只有一个儿子,按人头分田,老大便多分了几亩,这些都是摆在明面上,两兄弟都晓得,半点没意见,所以这些年关系亲密得很,半点腌臜事都没。
家中颇有家资,起码饿不着吧,在村里也不算啥穷苦人家,陈三石咋可能真娶不上媳妇。这世道,两袋粮食便能换个姑娘回来,顶多就是不咋得心意罢了,只要想娶媳妇,还是能娶得着的。
当然还是那句话,二舅心疼儿子,咋也不可能用两袋粮食换个儿媳回来,这样的姑娘,不是那家里穷得吃不起饭的,便是在家里不咋受老子娘稀罕,以二舅的精明,前者相当于要扒拉亲家一大家子,还得防着儿媳养不熟,满心满眼都惦记着娘家,偷偷往娘家送粮食啥的。后者倒是不咋妨碍,可这不是没遇到合适的吗?娘家不心疼,只要姑娘是好的,他们婆家自然晓得疼,只不过每次相看,人家一听三石是个娃子性子,连相看模样那一步都走不到,直接便给拒了。
陈三石这婚事难就难在这第一步,孩子半点不懒惰,也有把子力气,对爹娘也孝顺,模样长得也过得去,偏生人家一听他性子就瞧不上,都不愿意多打听。
第一步就坏了,哪儿还有后头的事儿。
吃饭是一天中最快乐悠闲的时光,聊聊家里头的事,再说说亲戚之间的,午饭时光便这么消磨过去了。
吃完饭,卫大虎也没歇,用好几层树叶包裹着拿了十来个毛桃子便去了山上,大哥他们自个带了午食,叫他们下来吃饭也不肯,非要在山上啃饼子,啃就啃吧,那就吃些果子润润嘴。下午他得在山里挖地窖,争取就这几日给挖出来,把这事儿给弄完,他才能安心去山里猎野猪,不然回头猪猎回来了,杀猪酒摆上了,地窖还没拾掇出来,这头没整完就搞那头,他不喜欢这样,顾头不顾尾的。
卫老头去屋里歇晌,桃花洗完碗收拾好灶房,从堂屋拿了个筲箕出来,她打了一盆清水,把背篓里的白毛桃挑拣出来扔到盆里,挨个给搓洗干净,把它表皮上的毛给洗掉,洗干净的白毛桃就丢到筲箕上晾干。
洗完所有的白桃毛,她端着盆把水倒去了院子外,大虎碰不得一点毛桃子上的绒毛,她也万分小心,装毛桃子的背篓她都放在了堂屋角落里,只要他自个不伸手去摸,那就不会有啥事儿。
她顺道把拐枣也洗了一遍,然后去灶房拿了个篮子,这个篮子还是满仓给的,又大又结实。桃花捡了不少毛桃子到篮子里,满满一大篮,再把拐枣放在上面,然后关了院门,叫上小虎压阵,一人一狗便去了村里。
有了上回的经验,桃花如今不咋憷坟坡了,小虎一路犬吠,桃花走在它后头安全感十足,家里大小虎,在任何时候都能叫她安心。
在路上薅了把树叶子盖在篮子上,她有些小心眼,不想叫村里人看见她拿了啥,若是路上遇到小娃子,知晓她篮子里是果子,他们定会跟着她后头缠着要吃的。她和村里人不咋熟,何况不是每家的娃子都像鸭蛋鹅蛋那般乖巧听话,村里男娃子更多的还是像钱家的串子和篓子,小的啥事不懂就晓得扯着嗓子哭嚎,大的则调皮心眼还多,给了他吃的,次次他都会缠上你要吃食,若是不给,回头还成了你的错处。
桃花不咋喜欢这样的娃子,甭管拐枣和毛桃子是不是山上的无主之物,但这些都是她亲自摘了背下山的,她宁愿叫自家的娃多吃些,也不愿发这个善心。
故而她用树叶子把篮子遮得严严实实,她宁愿当个小气人。
桃花先去了陈二舅家,二舅母是个寡言的老实妇人,她有一把侍弄菜地的好手艺,村里的妇人都喜欢寻她换菜种,虽不咋喜欢说话,在村里她却非常受欢迎,妇人婆子都不敢咋和她对着干,怕她不借菜种给她们。
二舅母见桃花一个人登门,往她身后看了眼,问了句:“吃了没?”
桃花便笑着点头说吃了,在乡下,能在登门时被问一句“吃了没”,就已经代表两家关系极是亲近了。卫大虎小时候就是在两个舅舅家来回吃饭,他是习惯了的,二舅母也习惯了,如今他长大成人还娶了媳妇,媳妇上她家来,她第一句话还是问吃了没,没吃家里有饭。
桃花把盖在篮子上的树叶拨掉,露出里头藏着的毛桃子和拐枣,笑着对二舅母说道:“早上我和大虎在山里摘了不少毛桃子和拐枣,拿了一些过来,给您和大舅母家送些。家里还有皂果子,摘了不少呢,洗衣裳是极好使的,大虎去山里挖地窖了,我一个人拿不下,就只拿了些吃的果子过来,回头叫三花与我一道家去拿些皂果子回来,您和大舅母家分些。”
二舅母也没客气,去堂屋拿了个小筲箕出来,桃花便倒了小半篮子毛桃子到里头,拐枣要少拿一些,大舅家的小娃子多,人也多些,自然要多给些,不然都不够分的。
二舅母也晓得,她从筲箕里捡了五六个毛桃子放回篮子里:“大嫂家人多,我家人少,差不多了。”
桃花便任由二舅母捡,又与她说了两句话,便提着篮子去了大舅母家。大舅母家倒是热闹,鸭蛋鹅蛋蹲在院子里抠泥巴耍,大嫂坐在旁边看着,也不骂他们,就看他们能抠出个啥花样来,二嫂也抱着小丫在院子里晒太阳,逗闺女耍,悠闲得很。
“大嫂二嫂。”桃花站在门口叫了声。
方秋燕见她来了,脸上立马带出笑来,应了声,起身招呼她:“咋过来了,吃了没?”
“吃了,早上和大虎在山里摘了些毛桃子和拐枣,拐枣甜着呢,想着给三花和鸭蛋鹅蛋拿些过来甜甜嘴,小娃子都喜欢这些。”桃花笑着走进院子,鸭蛋一听毛桃子和拐枣,立马丢下手头的泥巴蹦起来,鹅蛋见着哥哥围着表婶转,拍着手原地蹦蹦跳跳,嘴里说着甜枣甜枣,表婶给鸭蛋鹅蛋甜枣吃,表婶真好,他也拍着小手跟着学话。
桃花被他们兄弟俩围着转,脸上是笑得不行,从篮子里拿了两个出来,却没递给他们,而是指着他们满是泥巴的小手,笑着道:“手脏脏吃东西会肚子疼,想吃甜枣就要把手洗干净,不然表婶不给你们吃。”
“我们洗干净手,表嫂就给我们吃!”鸭蛋说完急吼吼拉着弟弟去洗手,鹅蛋被他拽得一个踉跄摔在地上,他也不哭,自个爬起来就追在哥哥屁股后头去院子里的水桶里搓手。
“你可就惦记着他们吧,有啥好吃的都往家里送,那俩小子如今张嘴闭嘴就是表婶好,表婶给野梨板栗,这下又多了毛桃子和拐枣,怕是又得日日念叨表婶好咯。”方秋燕去堂屋里拿了张凳子出来,桃花便把篮子递给她,接过椅子便坐在院子里与她们一道晒午后的太阳,实在惬意。
“家里就这几个小娃子,不惦记他们惦记谁?”桃花知晓大嫂在说逗趣话,她也玩笑道:“鸭蛋鹅蛋日日惦记表婶好,你这个当娘的可是吃醋了不成?”
方秋燕哈哈大笑,举着食指轻点她:“你这张嘴,可真是叫你说着了,我可不就吃醋吗?我醋你咋不惦记嫂子呢,就惦记你这几个侄子侄女!”
“哈哈哈,就是,大嫂这话说得对,你咋不惦记你俩嫂子?”曹秀红也笑着说道。
“咋不惦记,这不就来了?”桃花笑,“可不与你们说这事了,我一张嘴可说不过你们两张。”
见小丫眨巴着一双水灵灵的眼睛望过来,她拍了拍手,哄她:“小丫,给表婶抱好不好呀?”
“咿咿呀呀。”小丫咧嘴笑,口水便顺着嘴角流了出来,她在她娘的怀里动了动,朝着桃花扑腾,瞧着是想让她抱的样子。
曹秀红乐得很,干脆便把闺女放到了桃花怀里:“别看她小,认人着呢,昨日我带她回娘家,家里嫂子想抱她,她还哭呢。”
桃花伸手抱过小丫,捏了捏她肉乎乎的小手,闻言在她脸上亲了一口,笑得满眼欢喜:“是吗?咱们小丫还认人呢?那小丫让表婶抱,是喜欢表婶吗?”
“咿呀!”
逗了一会儿娃子,方秋燕便说起地窖的事儿,也说他们兄弟几个挖得差不多了,就这几日罢。
地窖挖好了,她心里也松了口气,李春英那事儿把她吓得不轻,她心里也着急啊,夜夜都催着家里那个使把劲儿,不行换她上也行,她有把子力气,也是扛惯了锄头的,地里活儿是一把手,半点不输汉子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