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她为什么还要来这一趟呢?崔灵仪自己也想不明白。她只觉得,如果不来,她心中难安。这被流言蜚语笼罩着的府邸,不知又困了哪位苦命人?
就当是抱着最后一丝希望,来讨债的吧。
天色越发深沉,最后一点光在不知不觉间消失不见。崔灵仪到了叶府的墙根下,静静听了片刻,没听见动静,便一跃上了墙,又轻巧地跳到了屋顶的砖瓦之上。
天已黑了,她立在屋顶,环视四周,只见前院里灵堂上竟空无一人,一点光亮都没有,看起来竟没有人在守灵。不,不仅是灵堂,整个叶府都是黑漆漆的,一个人影都瞧不见。府内杂乱不堪,落叶遍地,还有些砸碎的瓷片藏在落叶之中。
她对此并不意外。这府里如今没有奴仆,万事都要自己打理。丧事也没人办,主人死了,停灵至今,还未发丧。
那这叶府,还有人吗?崔灵仪想着,从房顶跳了下来,轻轻地落在了地上。如果当真是有奸情,那奸夫断不会让这家的夫人独守空房。没听说那夫人离去,那这府里应当还有人,她还是要小心行事。
她绕过后院的井,小心翼翼地向前行去,先到了那灵堂跟前。灵堂的布置果然潦草的很,连个牌位都没有,只是一口薄棺放在那里。棺材看着没什么问题,可香烛未点,纸钱未烧,散落的纸钱被吹得到处都是。崔灵仪望着那棺材,又想起了那敞开的大门,越发奇怪,不由得凑上前去看。可刚上前两步,她不由得皱了皱眉——一股淡淡的血腥气冲进了她的鼻腔。
崔灵仪对血腥气向来敏感,她讨厌这股子味道,不由得站住了脚步,只立在灵堂前借着惨淡的月光观察着这灵堂。灵堂看起来倒是没什么太大的问题,除了简陋了些,布置还算得当。
除了那股子血腥气……
崔灵仪厌恶地向后退了一步,转身便果断离开。这府里应当还有人,她还是该去探听下消息。可奇怪的是,自那血腥气钻入她鼻腔后,无论她走到哪里,她都觉得那股子血腥气纠缠着她,如影随形。
“好生奇怪。”崔灵仪想着,掩住口鼻,尽力屏住呼吸,小心地踏在这秋日的落叶上。可落叶脆弱,无论她怎样小心,都不可避免地发出了些声响来。崔灵仪无法,只得又抱着剑跳回屋顶,沿着屋脊行走。
这屋脊还算干净,崔灵仪没走两步,便有一阵秋风扫过。随着秋风入耳的,似乎还有女子的细语。崔灵仪愣了愣,忙循声望去,却见不知何时,不远处的窗牖里竟冒出了些许光亮。那光实在是暗淡不堪,风一吹,便闪了几下,几欲熄灭。可就在灯光闪动间,崔灵仪瞧见了一个模糊的女子身影,似乎正对镜梳妆。
崔灵仪沉思一瞬,便轻轻跃到了那边的屋顶。她小心挪到那间厢房的上方,半跪了下来,伸手揭开了一小片瓦,又微微俯下身去,从这隐蔽的孔隙觇视着屋里的一切。这屋里多半只点了一盏灯,有限的光亮随着冷风忽明忽灭的。崔灵仪这一眼看过去,竟一个人影都没看见,连屋里摆设都看不清楚。正调整角度时,她忽然听见女子的低语飘进了自己耳中。
“求你,出来吧,”她说,“我知道你在。”
果然有人。
崔灵仪忙又挪了挪位置。这一次,她虽没看见人,却瞧见了放在窗边的一面磨得崭新的铜镜,这铜镜正对着那红床鸳帐。崔灵仪看了那铜镜一眼,忽地红了脸,忙直了身子,扭过头去,再也不敢看。
镜中,竟是两个衣衫不整、发髻鬅鬙的女子。她们头上钗簪欲坠,臂边衣襟斜落,大片肌肤裸露出来,混杂着细碎却缠绵的轻哼……她们抱在一起,相吻相拥,活脱脱一对交颈鸳鸯。
崔灵仪半跪在屋顶,听着那隐隐约约的娇声轻喘,一时脸红心跳,竟不知该如何自处。她本打算找到人后,便问问这府里的情况,若是讨不来钱,离开便是……可如今……
崔灵仪努力让自己缓过劲儿来,又无奈地摇了摇头,她实在是无意撞破这些事。知道这府里有人便好,不如赶紧离去,明日再来问。
于是,崔灵仪连忙便将瓦片盖好,又跃回到方才的屋顶。该走了,让癸娘一个人在那土地祠里等太久,她也不放心。可就在她即将离去时,她没忍住又回头看了那窗子一眼。看了这一眼,她不由得一愣——窗前依旧是个女子对镜的影子。
难不成是看错了?
崔灵仪微微蹙眉,心中陡然升起一股被耍弄之后的怒意,当即便要再回到那房顶去一探究竟。可秋夜的风似乎不同意她的所思所想,一阵强劲的冷风吹过,几乎就要将她从屋顶上吹落。崔灵仪连忙站稳,却不慎让眼里进了沙,她连忙背过身去,用剑撑着身子,挤弄眼睛。好容易让沙子顺着眼泪流出来,再一回头,那窗里的灯光也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