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几分道理,”杨松点了点头,“可所有读书人都成了你方才话中之人吗?”他说着,带着些怒意指了指身后一间厢房,那是杨父杨母的房间:“他!他……父亲,也是读过书的,可……”他说着,看着淑娘的眼睛,却一个字都说不下去了。
淑娘望着杨松的眸子,不自觉地泛起了鼻酸。可她却仍是笑着,又将杨松的手按了下来:“松郎,你这是做什么?小心让父亲听到了。为人子女,怎好非议父母呢?”她说着,只盯着杨松的眼睛。
杨松听了这话,竟有些愠怒之意再也压不住了。“对就是对,错便是错。”他说着,几乎要把手里的瓢捏碎。
“瞧你这话说的,难道爹做错了什么吗?”淑娘说着,握住了他的手,小心翼翼地取下了他手中的瓢。杨松看着她,欲言又止。
可淑娘依旧只是低头浅笑:“可就算再不喜欢这些书,也总是要看的。不然,怎么走仕途呢?松郎,我知道,你一直想要出人头地,这求仕之路,可不好走。过几日,你就要离开这里去洛阳了。说不定,你越走越远,而我却只能在这里等你回来。”淑娘说着,目光低垂,望着手里的瓢出神。
“不会的!”杨松忙道。
“不会?”淑娘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却只是轻轻地笑着:“怎么不会?再过五日,你……”
“我不走,”杨松说着,一把抓住了淑娘的手,语气甚是坚定,“我不走。”
淑娘愣了愣:“为何?”
“为了你。”杨松脱口而出,随即便脸红了。
“我?”淑娘不觉一笑,“为了我?”
“是,为了你,”杨松睫毛颤了颤,又将淑娘的手腕握得更紧了些,“娘子,你不知道,我……我……”他吞吞吐吐了一阵,又终于鼓起勇气:“你在何处,我便在何处。我只想跟在你身边,一直看着你、护着你。”
“为何?”淑娘又追问着,“为何要护着我?当真会护着我?”
“当真!”杨松急忙回答着。
“为何呢?”淑娘又问。
杨松看着淑娘,目光又躲闪起来,说不出个所以然来。淑娘见了,悠悠地叹息一声,又轻轻推了推杨松,笑道:“松郎,这剩下的活还是交给我吧,你如今还是应以读书为重。”
“不,”杨松连忙叫了一声,又转到了淑娘面前蹲了下来,“因为……”
他垂了眼:“因为,你我,夫妻一体。”
看起来,杨松也不知道这个回答是否能让淑娘满意,他再没敢看淑娘一眼。片刻的沉默后,他终于听到了淑娘的一声轻笑。
“松郎又在哄我了。”她说着,终究只是自顾自地低下头去,做着那些活计。杨松蹲在她面前,反而成了个碍事的。他只得尴尬地站起身来,在一旁垂手立着。淑娘却执拗地刷着碗,用力之大,几乎要将那瓷碗上的釉都刷下来了。
杨松见状,正搜肠刮肚地想要再说些什么时,却又听见从淑娘口中传来的轻轻的两个字。“谢谢,”她说,“还是,很谢谢你。”
那一夜,两人依旧没有同床。淑娘自顾自地睡在了床榻上,也没多说什么,而杨松仍是和衣在桌子上趴着睡了一宿。只是天亮后,当杨松醒来时,他的身上不知何时披上了一件外衣。
他睡眼惺忪地醒来,摸了摸身上的衣服,不由得会心一笑。再一抬眼,只见那朝颜花依旧热烈地绽放着,只是淑娘不知去哪里了。
杨松定神想了想,才记起,今日大概是淑娘要回门的日子,她定是早早地起床准备去了。想着,杨松也连忙起身,要去洗漱。他急急忙忙地来到镜前,正想打理一下自己凌乱的头发,可他对上镜子中的自己,却不禁愣了一下,又悄悄叹息。
镜中的她,分明还是那清丽秀雅的美娇娥模样。她分明一心一意将自己修成了个女体,可为何所有人都将她认作杨松呢?究竟,发生了什么?
她想不明白,也来不及想。如今的她心里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保护淑娘。为此,她可以成为任何人。成为杨松有什么不好的?最起码,她能看见她了。她不再是一缕虚无缥缈触碰不到的风,也不再是明明很努力很鲜艳却依旧总是被人忽略的道旁野花。她终于可以活生生地站在她面前,对她笑、听她说。
她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呢?
她可以为了她,做杨松,做她的松郎。
回门时,一切都很顺利。张家上下一片祥和,张家的那些叔伯们也个个和蔼慈祥。只可惜他们过于健谈,而淑娘又被她母亲拉进屋去说些悄悄话,只留杨松一人在这外边对战淑娘的这些叔伯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