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癸娘却忽然握住了她的手。“我明白你的意思,”她轻声说,“你担心我。”她说着,拍了拍崔灵仪的手背,又叹了口气:“先前,我的确有意克制,在卜算时未曾多问。自那日灵力恢复许多后,我便有心问个明白……可,或许是我这些年退步太多,竟连个人间事也卜算不明白了。实在是,对不住你。”
崔灵仪一愣,又连忙道:“你没有对不住我……”她正说着,忽听身后传来一声嗤笑。
“你们两个,倒是有些意思。”
崔灵仪回头一看,只见许妙儿不知何时现了身,正在一块烧焦了的木头上坐着,笑吟吟地看着她们。
“许姑娘!”崔灵仪叫了一声,连忙站起身来。她没来由地有些慌乱,如同做了坏事被人抓了个正着一般。但癸娘闻声,却只是睁开了黑眸,扶着木杖,徐徐站起。
“我知道,你们会来的。”许妙儿笑了笑,也从那块木头上站了起来。崔灵仪看着她,忽然觉得哪里不对:她看起来,似乎更加虚弱了几分。
“多谢你们出手相助,若非你们,我恐怕都报不了仇。”许妙儿说着,缓缓向两人面前飘去,又微微颔首行礼:“多谢二位!”
“使不得,”癸娘忙道,“自古以来只有人拜鬼神的道理,许姑娘你如何拜得我们?”
许妙儿微微一笑,又站直了身子:“我这一生,鲜少有人对我好。生前算来算去,能说出来的竟只有她;死后,能遇到你们,也是我难得的福气。你们,又何必计较这区区一礼呢?”
癸娘闻言,也只得罢了。只听许妙儿又道:“如今,我是来向你们辞行的。如你们所见,我如今魂魄越来越虚弱,怕是在阳间待不了太久了。或许,我也到了投胎转世的时候了。”许妙儿说着,看向崔灵仪,又问:“那日,听到你向田博安打听一个人。是什么人?我在这醉春楼里待了这许多年,也知道了不少事,或许,我能帮一下你。”
崔灵仪看了癸娘一眼,连忙说道:“是我的表妹,名叫姜惜容,比我小一岁,她若还活着,今年应是二十一了。她的父亲曾是扬州某地的县令,五年前,哦不,是六年前,他犯了事牵连了全家,她也被没为官奴婢。哦,她的左手腕上有一块红色胎记……”崔灵仪边说边想,很快便没了词。毕竟数年未见,她也所知不多。
“胎记?”却不想许妙儿将眉一挑。
“怎么?你知道?”崔灵仪忙问。
许妙儿想了想,笑了:“这世上,曾待我好之人,不多。那年我在醉春楼被关进小黑屋之时,曾遇见一个同样被关押的姐姐给我绿豆糕吃。我当时留心了她的手,她手腕上,正有一块红色胎记。算算时间,也正是六年前。”
“那她如何了?”崔灵仪追问着。
许妙儿叹了口气:“逃了。”
“逃了?”崔灵仪心知不好。在醉春楼私逃,还有活路吗?
“但你莫要担心,我记得她很聪明,”许妙儿微笑说道,“她能在被关押之时偷偷留下一块绿豆糕,这于我而言已是不可能的事了。”她说着,敛了所有的笑容,又垂眸说道:“况且,醉春楼里私逃之人都要被当众乱棍打死。她私逃后的那段时间里,我并未见到有人被拖回来处刑。以田博安在扬州城的势力都未能做到这一点,我想,她应该是真的逃掉了。”
“多谢,”崔灵仪稍稍安心了些,连声说道,“多谢。”
许妙儿见了,微微一笑:“这便是我最后能回报的了。”她说着,抬头望了望月亮,又看向癸娘,问着:“癸娘,我知你有些神通。你可知道,人在投胎转世之时,要如何才能记得前世之事吗?”
“这怕是难。”癸娘说。
许妙儿叹了口气:“其实,今生之事,我也不想记得。什么醉春楼,什么桃根桃叶,我都想忘个一干二净!我甚至不想再入轮回,不想再受为人之苦!可是、可是她……”
许妙儿说着,摇了摇头:“可是,我还放不下她,我想……记得她。她和我一样,受了一辈子的苦。这一世,我没能保护她,若有来世,我希望我还能守在她身边,护她一世安宁……最起码,要比这一世好些。”
“缘分有定,无法强求,”癸娘颔首说着,“只盼上苍能听到你的祈求,圆了你的心愿。”
许妙儿听了这话,愣了一愣,又苦笑一声:“唉,罢了,今生,上苍便从未听到我的祈求,我又如何能奢求来生呢?”她说着,转过身去,闭上了眼睛。
“崔姑娘,癸娘,多谢你们相助,”许妙儿说着,声音越来越轻,“我们,后会无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