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初九见她不说话,便清了清嗓子:“如此,贫尼便不打扰方姑娘休息了。日后,方姑娘若有需要,尽管吩咐贫尼便是。”她说着,转身便要走,却听到了身后方棠的一声长叹。那幽幽的叹息声传到她耳边,也绊住了她的脚步。她从未想过,这方家姑娘也会有这般的叹息声,这样无奈、惆怅,轻飘飘的,却好似可以在瞬间囊括整个宇宙。
姚初九停下了脚步,回头看了一眼,只见她依旧是歪在床上,半个身子都被朱红的床帷遮掩着。她犹豫了一下,还是抬脚走了。
夜里,姚初九又是一番辗转难眠。“她为何不想回家呢?”她想,“为何?她的家人又怎么肯答应?”
可是,她是如此不了解她,这一时片刻又怎能想个明白?她甚至不知道,自己究竟在想些什么。
平隐庵的日子一如既往的平静,姚初九也依旧规矩,方棠也在平隐庵里开始了她的静修。虽然方棠留了下来,但姚初九的生活似乎也没受到太大的影响。她们二人,互不干扰。
直到那一日,在门前大树上又添了新绿之时,姚初九又遇到了麻烦。彼时,她正在长阶上扫地,而方棠就坐在一旁的石头上,静静地晒着太阳。
姚初九将台阶上扫得干干净净,一抬头,只见方棠正闭着眼,迎着和煦的阳光。风吹起了她的长发,那长发在阳光的照射下竟有些泛红。她的头发只用一根发簪简单地绾着,有时还会松散开来。姚初九想,这定是那服侍的丫鬟不上心,若是让她来,她肯定能把她的头发收拾得漂漂亮亮。
姚初九想着,又望了一眼那好似在发光的头发,只是这光显得她整个人越发苍白。这苍白之下,却是纯净的宁静。她总是这样,在姚初九做活的时候默默地陪着她,无论方家姨娘和丫鬟劝了多少次,她还是执意如此。长此以往,姚初九也便习惯了。
其实,她还是挺喜欢她的陪伴的。
“你,”姚初九看了她一眼,又飞快地低下了头,一副若无其事的模样,“那石头上凉,你别坐在那,小心病了。”这些日子,方棠是大病没有,小病不断。隔三差五,就要卧榻休养。
“可是,我站不住。”方棠睁开眼,回答道。
“你可以回屋去。”姚初九说。
“哦,”方棠应了一声,“可是,我不想回去。”
姚初九刚想再说话,却听一阵脚步声从阶下传来,还有男人嬉笑的声音。“李兄,许久没来这平隐庵了吧,”她听见有人说,“听说,如今这平隐庵可是个好地方。”
姚初九忽然脸色一变,她知道,定又是那些人。即使不是同一群人,也是同一类人。于是她丢下了笤帚,只对方棠道:“方姑娘,你还是先回屋吧。”
“为何?”方棠问着,又将头一歪,笑道,“我偏不回去。”
两人正说着话,只听那脚步声逐渐逼近。那放肆的笑声也再度响起:“李兄,你看,这里果然有美貌的小尼姑等着我们呢!”
姚初九听了这话,气不打一处来。她当即暗暗握紧了笤帚,若这些人有不轨之举,她便要狠狠地给他们一个教训!
可这次与以往不同,这伙人没有向她走来,反而从她身边路过,径直地走向了坐在石头上还微笑着的方棠。五六个人直接围了过去,挡住了方棠正享受着的阳光。“果然名不虚传,好貌美的小尼姑,只是为何还留着长发?李兄,你说,哪里有这样的尼姑?可见传言不虚喽?”姚初九听见有人调笑着。
“六根不净,剪了头发又如何?”有人回答着他,“先前你说话我还不信,如今见了,方知这平隐庵果然是别有洞天。”那人说着,又上前去问一脸疑惑的方棠:“小尼姑,为何不为我引路?嗯?”他说着,又要去拉扯方棠的衣服。
“不得无礼。”方棠意识到不对,口中斥道,又向后一躲。
可那人依旧不依不饶,扭头对同行人笑道:“还挺矜持。”说着,他又要上手。
方棠赶紧起身要躲,可她身体虚弱,猛然一起,忽然眼前一黑,一阵天旋地转之后,她便已经倒在了地上,除了唇边泛起的一阵腥甜,她竟什么都感觉不到了。视线所及皆是一片模糊,周围亦是一片安静。她强撑起身体,用袖子擦了一下嘴唇,才发现,她竟把自己的嘴唇磕破了。
而此时,她终于听到了一些声音,一些呼痛声,和一些咒骂声。回头一看,只见那小尼姑正挥舞着笤帚,拼了命地奋力地打着那几个浪荡子。“滚,”她高声骂着,如同发疯了一般,“没教养的王八羔子!都给我滚!”
然后,她便看见那小尼姑的腰腹被狠狠踹了一脚,直将她从长阶上踹了下去。“成慈——”方棠忙喊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