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哥?”袁月菱反应过来,看向母亲。
母亲点了点头,已哭到连话都说不出来。她双目红肿,眼下又是一片乌青,显然已哭了一夜。袁月菱不敢想这一夜母亲究竟经历了什么:昏迷不醒的丈夫、下落不明的女儿,和撒手人寰的儿子……
“他没了,”母亲哭倒在她怀里,“他就在我跟前,没了!”
此时的袁月菱脑海中一片空白,所有的情感都缠斗在一起,却根本来不及填补上冲击后的空洞。她抱着母亲,望着父亲,心中却只能想起来卫芙清对她说的最后一句话:
“可是我真的很想家。”
“我哥体虚,本就病着,那日见父亲昏倒在他面前,一时情急,一口气没上来,便背过气去。我娘那时慌了,只顾着照顾父亲,再回头时,我哥也已经倒在地上。我娘又要去救他,可早就来不及了。”蛇窟里,袁月菱轻声诉说着这一切,仿佛没有掺杂一丁点的感情。
“那你又为何会……来到这里?”崔灵仪看着已是人首蛇身的袁月菱,问着。
“因为我,彻底失望了。”袁月菱说着,忽然直起身来,如蛇一般吐了吐信子,又咬牙切齿地说道:“为何!她明明救了全村的人,可为何村里的人还那样对待她!她不该,她不值啊!而最开始提出那个主意的,竟是、竟是我的……父母……”
她说着,低头抽噎起来。“我对不起芙清,对不起她啊……”她说。
短暂的风波只持续了一天一夜,太阳落下之前,村子里所有发病昏倒的人都醒了过来。细细算去,这场声势浩大的劫难竟只带走了两个人,一个是原本就体弱多病的袁遥,一个是人前沉默寡言的卫芙清。到了第二日,除了卫母因悲痛过度而卧病不起之外,所有人都恢复了往日那生龙活虎的模样。
没有人知道村子里究竟发生了什么,但他们都隐隐约约听说了袁卫两家的争端。据说,卫芙清的死,和袁月菱脱不了关系。
袁月菱百口莫辩,也根本不想辩了。她能说什么呢?告诉他们,卫芙清曾经变成一条蛇?那样,只怕卫芙清想留个全尸都难了。
但她没想到的是,在她为哥哥披麻戴孝跪在灵前的时候,卫二叔带着人又闯上了门,一定要袁月菱给一个说法。袁父袁母还是护着她的,见了这情形立马拦在了她身前。可架不住卫二叔一伙人人多势众,袁月菱还是被揪了出来。她被他们推来搡去、逼问着、斥骂着,可她也实在不知这一切该从何说起。到最后,她只能不断地重复着一句话:“药蛇村有难,芙清救了药蛇村……是芙清救了药蛇村。”
虽然卫芙清并未将真相告知于她,但袁月菱不傻。她知道,世上没有这么巧的事。而那日夕阳时卫芙清的言语,分明是已经知晓了最后结局后的遗言。
她是心甘情愿赴死的。
可卫二叔一家并不理解这句话,他们似乎也不想听到这句话,他们只是想听到袁月菱承认这一切和她有关。袁月菱不理解,可正当她呆愣之时,她忽然听到卫二叔喊了一句:“这么多年,白养了!”
袁月菱登时明白过来,当即迎上去,直视着卫二叔的双眼反问道:“你是觉得自己这么多年亏了?”她顿了顿,莫大的悲愤从心头涌起:“你有把她当成一个人吗?”
“混账东西,”卫二叔骂着,“也轮到你来说这话?”
袁月菱开口便要骂回去,却被卫母死死地拉住。只见父亲上前一步,伸出了一臂挡住了卫二叔,口中却急急说着:“卫老弟,多年交情,没必要撕破脸。此事本是天灾,你我两家不必因此而水火不容,不如化干戈为玉帛,从此和和气气,岂不美哉?”
袁月菱一愣,所有的话语登时哽在了喉咙,她不知道父亲究竟要做什么。正疑惑间,只听父亲接着道:“我儿袁遥,体弱多病,虽已及冠,但并未娶亲,一直引以为憾。芙清这孩子也是我们看着长大的,咱们两家也是知根知底。如今闹得这么不愉快,孩子们若是黄泉之下有知,岂不是要伤心?愚兄虚长几岁,今日便厚着脸皮说了:不如你我两家结为姻亲,孩子们在那边也有个照应!”他说到此处,补了一句:“老弟放心,这聘礼,不会少的。”
“当真?”卫二叔一挑眉,不闹了。
“自然当真,”袁父表现得十分恳切,又握住了卫二叔的手,道,“说实话,我儿的婚事,一直都是我夫妇二人心头一桩大事,芙清这孩子也是我们向来中意的。聘礼早已备下,只等一个合适的时机。只可惜,天不遂人愿,不能让这对年轻人在阳间完婚。如今离出殡还有些日子,芙清她娘尚在病中,只怕一时也考虑不了这么多。此事,还得你定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