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才最后两首,你没出声吧,”张干娘盯着她,“我看见你口型不对。”
“有吗?”骊君根本不记得了。她并不热衷台上演艺之事,每日都是得过且过。
“领罚去,”张干娘说着,用手指狠狠地点了一下她的额头,“二十个手板,不许吃晚饭。明日再让我瞧见,便不止二十个手板了!”
“哦。”骊君应了一声,便去了后院,熟门熟路去领了罚。于她而言,受罚已是家常便饭了。那戒尺狠狠地打在她掌心,一下又一下,很快,她的掌心便是一片红肿。可她却一声不吭,只强忍着。好容易捱过去,她便要回屋。可一转身,她却又瞧见了沈秋娘。
沈秋娘就坐在树荫下,低着头,抱着琵琶,轻轻拨弄着弦。不过是随意的几个音节,却韵味悠长,仿佛浸了无数的哀愁。
不知为何,骊君忽然觉得,沈秋娘的出现并非巧合。方才她受罚时,她应当就在这里了。
骊君看着沈秋娘,竟有一种想去找她说话的冲动。虽然,她也不知自己能说些什么,可她还是向她迈出了脚步,一步一步到了跟前。
“秋娘?”她唤了一声。
“嗯?”沈秋娘应了一声,却连头都没抬,只依旧拨弄着琵琶。
如此,却让骊君不自在了。虽说沈秋娘对谁都不见得热络,但骊君总觉得,沈秋娘对自己似乎更添了几分淡漠,甚至是……厌恶。骊君说不清这淡漠从何而来,也不知自己究竟是哪里得罪了她?
而今,她看着她的面容,想说什么,却全然不知自己该说什么。她终于叹了口气,想要若无其事地从她身旁走过。可沈秋娘却忽然叫住了她:“骊君?”
骊君停下脚步,刚要应答,却见沈丘娘从袖子里拿出一半被纸包着的烧饼。“拿去吧。”她说。
骊君有些疑惑,不知为何沈秋娘会这般冷着脸给自己吃食。可她还是俯身下去拿了那半边烧饼,道了一句:“多谢。”正当她寻思着要再说些什么时,沈秋娘却忽然抱着琵琶起身了。
“如此,便还清了。”沈秋娘说。
“啊?”骊君听不懂,可沈秋娘走得极快,根本没给她相问的机会。骊君愣了愣,看向了手中的烧饼,想了一想,才反应过来,连忙将这烧饼藏进怀里:若是被发现她偷吃,便不好了。
可正当她想要去寻个隐秘处填饱肚子时,不知怎的,她竟忽然冒出了一个奇怪的念头。“她……饿么?”她想着,回头望向沈秋娘离去的方向,可哪里还有沈秋娘的踪影呢?
她忽然觉得眉心一痛,连带着一股子隐隐的不安感从心头升起,可她根本说不清这不安是从何而来。背后又有脚步声响起,骊君连忙收了心,只装作无事发生,走开了。
酒楼的生活并不平静,宾客来来往往,吆五喝六,呼朋唤友,整个酒楼里都充斥着他们的吵闹声,不少歌女都讨厌这样的环境,无事时便躲着不出来。但是,骊君不同。
每日不用登台之时,骊君总是会躲在二楼的栏杆边,悄悄地望着楼下。让她感兴趣的不是那些宾客,而是宾客口中的故事。虽然,骊君也知道这些故事多半没几个真的,可故事就只是故事,谁会在意故事的真假呢?
“王家独子上月出家了,谁都劝不住。一问才知道,原来他发了疯,非说庙里的菩萨是他未过门的妻子,如今菩萨被泥封住动弹不得,他只好去庙里给菩萨当上门女婿……”
“陈老头家那个守寡的女儿,前些日子忽然病倒,不省人事,几乎要死掉。陈家都开始准备后事了,那女儿却又醒了过来,言说先夫来接她,她跟着走了,却发现他在那边有了妻儿,气得她踹了那人就跑回来了……”
“东门边上的老张家,没儿子,便把女儿当儿子养,谁都不知道他家原生了个女儿。他们甚至还给那女儿娶妻!这不,小两口多年无子,露馅了。亲家闹上了门,结果那媳妇儿还不肯走!你说说这都是什么事啊……”
“我上月去相州,深山路远,夜深之时见一群混账东西追着一个姑娘跑。我当即拔刀相助,冲上去,以一敌十,把那群人打跑……”
这个太俗套了,没意思。骊君想着,往嘴里塞了一瓣橘子。这可是她从厨房偷偷拿来的。
正想着,楼下却又吵了起来,低头一看,只见是一桌客人埋怨小二上错了菜。小二想把这道菜端走,可客人已动了筷子;小二想让客人把这道菜的钱也付了,可客人认为错不在自己,执意不肯。两人就这么争论起来,一时间引得满堂宾客都停了筷子,只瞧着这里的热闹。
“哎呀,真笨,”骊君嘟囔着,又往嘴里塞了一瓣柑橘,“这么多小二跑堂,就不能一人专盯一桌吗?人手又不是不够。后厨也可以直接在盘子上做记号,饭菜是哪桌要的便乘在哪个盘子里……这么大个酒楼,竟连这点事都做得乱哄哄的。想来掌柜也没教过他们上错菜了该怎么说,为这点小事,竟吵起来了,简直丢人现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