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急,”癸娘握着木杖,想了一想,又问崔灵仪,“或许我们可以先向北走,到河边上,然后再向西而去?”
崔灵仪想了想,点了点头:“也好,我们可以沿着黄河走。”她说着,调整了下背上的包裹,又轻轻拍了拍正在低头吃草的双双,轻声道:“好双双,多吃些,坚持走好最后这一段路,我们马上就到孟津了。”
她说着,心里没来由地发慌。快到孟津了,很快就要到孟津了,这个节骨眼上出现的任何事都让她无比紧张。若是在孟津还找不到线索,她又该向何处去呢?
让双双吃足了草,两人便又上了骡,一路向北行去。黄昏之前,她们便到了黄河边上。夕阳下,两人驻马立在岸边,崔灵仪望着浩浩河水奔腾而去,一时沉默无言。
癸娘听着河水奔腾的声音,不觉笑了。“这河水声,几千年了,从未改变。”她说。
崔灵仪见她笑了,也不觉面带微笑。她说话的语气,像是在谈论自己的一位好友……不过也的确如此。几千年间,与她相伴的,便是这亘古不变的天地万物。
崔灵仪想着,略有些出神:“若有朝一日我不在了,她应当也不会十分难过。日月星辰、天地山川,都可以陪伴她。她若是孤独难忍,可去土地祠倾诉衷肠;若是觉得耳畔寂寥,亦有林间清风为她奏响天籁之音。相比于这自然天地,我的确是世间最渺小不过的凡人而已。”
“但是她会记得我,”崔灵仪忽然有些满足,她笃定地想着,又不自禁地无声微笑,“她说,她会记得我。”
正想着,癸娘面容上的笑意却骤然消失了。“宁之,”她严肃起来,“我们可能还是要离河边远一点。”
“嗯?”崔灵仪回了神。平日里,癸娘很少如此严肃。
癸娘指了指天:“今日,天欲雨,河必涨。”
“好。”崔灵仪应了一声,便又驱使着双双向岸上走了走。这一路当真是不顺,明明荥阳和孟津相去不远,她们却走得如此艰难。
崔灵仪心中登时有了一种不祥的预感:莫非是上天在昭示着什么?
她想着,却并未将这想法说出口来。只是强行按捺住心中的惴惴不安,沉默地一路前行。
夕阳越来越近,却越来越暗淡,只有滔滔河水声一次又一次地向耳畔冲袭而来。当天彻底黑下去时,一声惊雷在空中炸开,崔灵仪还没反应过来,大雨便倾盆而下,瞬间将两人淋了个透彻,她们根本没来得及躲。
崔灵仪生怕这早春的大雨淋坏了两人的身体,连忙催着双双跑快些,好寻个避雨之处。骡背颠簸,大雨瓢泼,又重又密的雨点狠狠打落在两人的面颊上,崔灵仪不由得暗暗骂着这多变的天气,可癸娘却忽然轻轻笑了。
“你在笑什么?”风雨中,崔灵仪开口问着,灌了一嘴的雨水。
“我们……竟在雨里骑得这样快!”癸娘回答着。
崔灵仪瞬间明白了她的意思:她眼盲,平日里不便骑马骑骡,又能有几次雨中狂奔?这体验于她这般活了千百年的人而言,也是新奇的。
“还想更快么?”崔灵仪问。
癸娘点了点头,崔灵仪便拍了一下骡子。双双被催促着,步子迈得更快了些。蹄声越来越急,雨声也越来越急,黑云和那一线隐约的月光低低地压在两人身上,不远处的大河正朝着相反的方向奔腾不息……那一瞬间,崔灵仪甚至有种感觉,再这样跑下去,她们很快便会跑到大河尽头。那里,应当没什么人吧?
“多谢。”正胡思乱想着,她忽听癸娘说了这一句。
“谢什么?”崔灵仪迎着雨,问。
癸娘没有回答她。崔灵仪也没再多问,正巧不远处有一小庙,像是个土地庙。她眼尖,隔得很远便瞧见了。“癸娘,我们有避雨的地方了!”她十分兴奋,驱使着双双便向那小庙而去。
很快,她们便到了那小庙跟前,庙门紧闭。两人下了骡子,崔灵仪拔剑出来一剑斩断了门上的锁,便牵着双双进了小庙。她们早已浑身湿透,衣服都能挤出水来。崔灵仪看着她们这落汤鸡的模样,不由得笑了。幸而这庙里竟有几根竹竿,她便捡了来,搭了个架子,又将供桌拖来,几下拆开,拿了火折子,点了火。
她关了门,帮着癸娘脱了外衣,将两人的湿衣服放在架子上烤着。好容易忙活了这些,她又连忙去检查行李。傀儡曹描所画的画像还在行李里,别打湿了才好。
想着,她拿出了一个油纸包裹,这包裹看着倒是没湿。打开一瞧,里面的画像也完好无损。还好她在又上路前特意做了些准备,不然这么大的雨,这画定然是撑不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