奉玄回到官署时,时间已过子正,崔琬也回到了官署中。崔琬根本没去佛寺,他不信任跟在自己身边的官兵,让官兵在前面自顾自带路,自己带着家仆消失在了人群里,藏在一户普通人家中,装成衣锦夜游不慎迷了路的富家子弟,以重金许诺,在别人家里战战兢兢喝了几个时辰的茶。
抚子内亲王在官署中、崔琬在官署中、郡守在官署中、奉玄也在官署中……只有佛子不在。
棱伽说,佛子的师弟去而复返,佛子跟着师弟走了。走之前,佛子托他给奉玄留下一句话:不必担心,十天后再见。
抚子内亲王不想引起更大的纷争:棱伽没有对任何人说,佛子的师弟曾经用剑指着抚子内亲王,逼佛子跟自己走。无论如何,贺兰奢都会带走自己的师兄:如果追着贺兰奢离开官署的人是奉玄,贺兰奢就会回来,用抚子内亲王的命威胁佛子;如果追着贺兰奢离开官署的是佛子,那么,他会直接出城。
十天太久,贺兰奢性情无常,奉玄不想再做被动等待的人,决定休息一夜就去寻找佛子。
佛子走了,奉玄也打算走。崔琬听说之后,让人请来管城郡郡守,要向郡守问责——他要问郡守为何一个刺客能在官署里自由来去两次。崔琬的官品远没有郡守高,按规矩,郡守其实可以不来,不过郡守还是来了,一则是为了抚子内亲王,一则是为了崔琬背后的太子。
管城郡郡守只比崔琬早回官署半刻。王家报案之后,他亲自带人去瑶光寺搜查了两遍,依旧没有找到王家丢失的金菩萨像,于是暂时派人封了瑶光寺,决定天亮后再审问寺里的和尚。
崔琬问责郡守,不过是要给奉玄做个样子看,他想让奉玄知道,他缺少能保护抚子内亲王的人,也对贺兰奢带走第五岐感到抱歉。
郡守见完崔琬,又遇到了王家派来的人——王家派来的人说,有人到王家传信,说自己在宝庄严寺救火,在烧得快要塌下来的观音殿里见到了王家的金像,所以王家想请郡守立刻去宝庄严寺一趟。
郡守在崔琬那里受了气,听说王家又派了人来,当即破口大骂:“荒唐,他们王家当本官是什么人!”
跟在郡守身边的府吏说:“大人辛苦。不过,大人,菩萨出家日,出了事也不好看。大人还没换衣服,不如大人就去一趟,去问问那些和尚也好,这样既帮了王家,也显出大人尊重佛法、关心百姓。”
“王家舍不得金子就别铸金像。那金像那么大,怎么能被带到宝庄严寺去!”
“人嘛,不就好个面子……”
奉玄就走在郡守后面。崔琬叫郡守前来问责时,也叫了奉玄——他要做一场戏给奉玄看,自然是要把奉玄叫来的。奉玄回到官署,沐浴过后换上了干净衣服,衣服虽然换了,头脑却依旧晕眩得厉害。
他走在郡守后面,隐约听见“宝庄严寺”四个字,忽然想起来什么,快走了几步,问郡守:“大人,打扰了。我有一事想问:宝庄严寺可曾有人来报官?”
“小友不必客气,没有来过。”郡守忍耐着换了语气,道:“小友为何这样问?”
“大人,是这样:我今夜去了一趟宝庄严寺,看到宝庄严寺里有一个僧人被砍去了双手。我想,这种大事,理应立刻报官。或许是今夜时间太晚了,天亮了,人就来了。”
“哦?”郡守说:“小友亲自看到的吗?小友或许不知道,按例,从九月十八开始,管城郡的衙门会连续三日彻夜开门,所以人们随时可以来报官。按理说,有事的话,宝庄严寺应该已经派人来了,不过,我确实未曾听说他们来过。”
奉玄回答:“我亲眼看到的,宝庄严寺着火时,我就在寺中。我也的确在宝庄严寺观音殿看到了一个金菩萨像,有手臂大小,十分沉重。”
郡守看了府吏一眼,说:“……叫人备轿。”他对奉玄说:“小友,感谢告知。你不必再担心,我是官员,做事是应该的,小友就早些休息吧。如果真的有什么事,我明天告诉你。”
奉玄的头晕得厉害,于是回了房间,先去休息。管城郡郡守连夜去了宝庄严寺,找出了奉玄见过的金像——
其实王家的金像上午就丢了。王家担心他们眼里的贱民触摸自己家的富贵金像,将金像罩在了一层绫罗之下,送到了瑶光寺。王家的金像在上午就被瑶光寺的一个洒扫僧人藏在泔水桶里带出了瑶光寺,交给了宝庄严寺扛菩萨像的几个僧人。宝庄严寺的菩萨木像内部早已被蛀虫蛀空了,没人能想到,宝庄严寺的僧人就将金像藏在了人人瞻仰的菩萨木像之中,在众目睽睽之下,将藏着金像的木像抬进了宝庄严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