奉玄闻言看向韦德音。他以为自己在听到韦德音这么说后会感到意外、震惊,然而他没有想象中的惊讶……好像有太多人知道他本来的身份了,韦衡既然知道,那么韦将军知道,他不感到特别惊讶。
奉玄说:“将军,没有郡国封地的人不是郡王。”
“您不惊讶?”
“您的外甥知道我的身份,他试探我,问我想不想还俗……只有我被蒙在鼓里。”
“小道长,您错了。我比这卢州的任何人都更早地知道您的身世,我不是通过外人知道的,这是您的母亲告诉我的。”
母亲。
母亲……
奉玄久违地感受到了震动。他已经有多久没有听过“母亲”这个词了,尤其是他的“母亲”?
韦德音说:“在范宁郡,您有意避开我,所以我也没有强求,也有意避开了您。小道长,我现在留下您,其实不是想问衡儿的事,他是跟着我长大的,我又怎么会猜不出他的心思呢?魏国公告诉我,他想要我死,我不意外。第五公子不告发他,我现在已经被他牵连下狱了。他该死,死是他应得的,我愤怒只是愤怒他死得太不值得了,他就算死也该死在战场上!”
韦德音叹了一声,道:“我现在留下您,是因为我想起了您的母亲,孝仁皇太女为您做了很多事,我希望您能知道。我见不到衡儿了,这时我才知道,有些心里话如果不说,一辈子就只剩下遗憾了。韦衡……我怎么会不知道他不是我外甥,可是我从头到尾都把他当亲外甥看!他是不是觉得我不够爱他……是不是我不说给他听,他就不放心?”韦德音眨了一下眼睛,任由眼泪从眼里滑落。
韦德音隔着泪光看向虚空之处,似乎在虚空中看见了皇太女的影子,她对奉玄说:“郡王,请允许我叫您一声‘郡王’,请您相信,不论是七岁还是十一岁,太女对您的爱始终没有改变,您始终被母亲爱着。您入道之后,太女不能再过问您的生死,太女只是不能过问,不是不想过问。我希望我能将太女的用心都告诉您。
“我在隆正十二年离开了长安,此后一直与太女保持着通信往来。我敢这样说:我是太女最信任的人之一。隆正十五年,太女又给我写了信,我当年离开长安是为了去寻找姐姐,太女问我有没有找到姐姐,太女说她很快也要有找不到的人了……说自己的幼子病重。太女在那封信中请我为她在卢州找十五位愿意出家的七岁童子,她会再从长安送来十五位童子,出资供养三十位童子,为幼子祈福,我答应了太女的请求。不久之后,朝中传出了清河郡王逝世的消息。
“第二年,我和太女再次通信,我那时已经找回了衡儿,他身体很差,太女在回信中告诉我幽州隐机观有药师,医术过人,可以求药。我去幽州为衡儿求药,我就是在那时结识了雪岩药师,和隐机观结下了缘分。我给太女写信致谢,太女在信里问我隐机观有没有新来的修士……太女说自己梦见幼子托生在了道门,太女又说不论有或没有,都请我回信告诉她‘没有’。我从太女的暗示里猜出了太女的幼子可能并没有去世,又从雪岩药师处旁敲侧击,得知雪岩药师的师兄新收了徒弟,起名叫‘奉玄’,只有八岁……我知道了您的道名。
“太女怕信件被外人看到,只在信里提过一次‘隐机观’,我猜测您没有去世,只是猜测。但是我受封女将时,第五内相从长安赶来,为我带来了太女的手信,就是在那封手信里,太女清清楚楚把您入道的始末告诉了我。我看完信后,当着第五内相的面烧掉了信。太女在信中要我千万注意卢州是不是有人在寻找当年被她送入佛门的童子。
“随后几年,太女以寄托哀思为名出资大修北地塑像,卢州长悲山下曾经是前朝宗室避暑礼佛之地,太女要人重修长悲山下所有佛窟。太女的行动给了所有人一种错觉:太女一直在关注卢州,尤其是卢州佛门,虽然太女从来没有来过卢州,卢州对太女来说很特殊。
“太女有两个儿子,当太女还在世时,您的哥哥是太孙,这意味着您的哥哥将来有很大的可能成为天下最尊贵的人,太女必须为您和您的哥哥考虑,太女希望您能平安长大,您不能再以皇孙的身份出现……一旦您被有心人找到,您一定会被牵扯进皇位的斗争中,被人当成刺向您哥哥的剑,那是太女最不愿意看见的局面。
“郡王,请您不要以为我在夸张,您的母亲成为皇太女后,淮王有整整三个月没有和皇太女说过一句话,当亲情中掺入权力,赢的往往是权力心,权力心甚至会抹除掉亲情。我不是不关心我的外甥,可是我们之间渐渐充满了猜忌,到最后韦衡为了掌握权力,要我死。我恨他不够心狠,他不如直接让人杀了我,不要再留任何退路。要知道在夺权的路上,就算一丝心软也是留不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