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见无数陌生的人跟在他们身后向我跑过来,我们擦肩而过后,那些陌生的人死在了我身后。我知道有一些人必须死,一杀多生——我从小就知道这件事。我没有做错,再来一次、再来多少次,我依旧会那么做。可是,如果能不死人就更好了。那些人形的东西倒在地上、那些狂尸死在荒野中,部下夸耀自己的战功,我在握住战功的同时,也哀悼狂尸的命运,一如哀悼所有死者的命运。
“奉玄,我没有喝得太醉,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今天晚上,我们不必记得杀戮和尸体,也不用再在意它们带来的荣光。你想去吕博,那我们就去,如果我们今天可以离开,我们在几年之后、在不再见血之后,也一样不会留恋自己的功勋,可以离开。”
离开,只有他们两个一起走。荀靖之看着第五岐的眼睛,对第五岐说:“你想我了吗?你会不会怀疑,我其实不在你眼前。五岐兄,你会梦见我吗?”
第五岐说:“我梦见你。”
荀靖之挥手让身边的仆人和婢女全都退了下去。他推开廊侧一间无人的房间,带第五岐走进了屋子,然后把门关上了。
屋内没有点灯。
荀靖之和第五岐两个人站在门后,荀靖之拽了一把自己的衣领,解开扣子,把领子拽开了,他拉起第五岐的手,将他的手放在自己的颈侧,说:“五岐兄,感受到了吗?我是热的。没有尸体,这里也没有‘死’。你是真的,我也是真的,我们两个随时都可以走。”
第五岐感受着手掌下荀靖之的身体的温度。荀靖之同样感受到,第五岐是热的——他无比强烈地需要活人的温度。
荀靖之抬起了脖子,任由第五岐摸他的脖子。
第五岐捧住荀靖之的脸,低头吻他。
屋内没有点灯,只有廊下的烛光亮着,那烛光穿过窗纸,隐隐约约照出影子。
他们两个是活人。一半是红色的功勋,如烈焰一般的功勋,烈火烹油,灼烧得人浑身发痛;一半是死亡,黑色的……可怖的……广大而沉默的……将他们围绕起来的死亡。去什么吕博,就算在北海郡,他们两个也可以抛开所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