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瑾道:“你刚刚也说了,他谨小慎微得很,茶马交易是官商,我就算给他这个机会,他也没这个胆子介入。”
章之道越发不懂了,“那侯爷的意思是?”
赵瑾便把此次军粮的事情如数对他说了,章之道听得冷汗津津,着急之下没了主意,问道:“最多只能撑到夏初,那、那可怎么办?”
“这件事,剑西不想认,也得认。当务之急,是在春末之前将今年的粮食补齐。”赵瑾望着他,“我有个想法,虽然不大光彩,但眼下也找不到比这更好的法子了。”
章之道立刻问:“是什么法子?”
赵瑾在桌上点了五下,说道:“空手套白狼。”
章之道又问:“怎么套?”
赵瑾笑了笑,“可能要劳烦刺史出面。”
章之道摇摇头,“什么劳烦不劳烦的,侯爷这话太见外了,臣既然是整个剑西的父母官,自然是将剑西的一切放在首位。侯爷只管吩咐,臣听着。”
赵瑾道:“我听说,郭汗辛近来在与邑京做布匹生意,货源是南边上好的乌桕蚕丝。刺史寻个由头约见郭汗辛,跟他说,邑京的贵人们常年穿金戴银,这乌桕蚕丝再好,贵人们也不会喜欢这等舶来之物。他手上货多,退是退不了的,若要不亏,就只能贱卖他处。咱们低价收了再高价转卖出去,赚个中间的差额就行。”
章之道细细一品,觉得这是个办法,但又有些发愁,“可他既然已经与邑京在来往生意了,就该知道邑京的真实行情。”
赵瑾笑道:“人都会对新东西感兴趣,这乌桕蚕丝也是一样。起初,邑京的确会觉得新鲜,郭汗辛尝了这些甜头,就该知道邑京很需要这种蚕丝布,那么自然,他手上的库存就越发地多。可如果贵人们娇贵,穿久之后觉得这蚕丝并不舒服,刺史觉得邑京的大小商铺,还有谁会与他往来?”
章之道慢慢地明白了,“侯爷是想在这些蚕丝布上动点手脚?”
赵瑾道:“货物出境,官差向来是要盘查的。这件事我原本是想安插几个心腹暗中来做,但如果有刺史出面,事情应该更容易吧?”
章之道颔首,“这倒是不难。”
赵瑾道:“也不用做得太过,不是有那种什么叫做‘痒痒粉’的药么,撒些上去就行。邑京的贵人们挥钱如土,衣裳穿过一次就扔,不像咱们,洗得线头都出来了。”
章之道小声地念叨:“蚕丝布上染了痒痒粉,穿在身上就会不舒服,进而就会对这布生厌。乌桕蚕丝贵重,郭汗辛囤得多了卖不出去,留在手上只会亏损,只会迫不及待地用低价抛出去。”
赵瑾似笑非笑地看着他,“刺史觉得怎么样?”
章之道虽然觉得此举不似君子作为,可为了三州军士的粮食,只能妥协说:“是个可用之法,臣尽力相助。”
赵瑾从他脸上细微的神情里看出了什么,道:“早几年的时候,剑西有一次大旱,当时就数敦庭最为严重。那次,郭汗辛当着全城百姓的面许诺会在城内施粥一个月,可是粮食在走剑河送来时,不慎遇上了湍流,损失了十之七八。米粥骤然这么一短缺,百姓们便都去郭府相问,场景一度极难控制。”
章之道回忆片刻,点头,“臣记起来了,确有此事。”
赵瑾道:“后来,是我做主匀了四大营一个月的粮食拨给敦庭,这才将事情稳定了下来,不至于闹得郭汗辛无法收场。我记得清楚,郭汗辛当时表现得感恩戴德,说日后一定会替敦庭的百姓将粮食如数归还。”
“可是灾情缓解后,他转头就将这话抛在一旁,至今没有提过半个字,仿佛当时对我许诺的另有他人。既然舍不得这点粮食,那么一开始又何必在人前出这个风头。”赵瑾看着章之道说,“这件事我压了很多年,原本不想这样斤斤计较地再提,可是现如今,我实在是找不到更好的办法了。”
章之道叹了声气,“臣懂得。”
赵瑾道:“我打听过了,他的下一批货三日后就要走剑河出境。在这之前,刺史还要约他面见一次,先给他提个醒,就说贵人们不喜欢这种料子,已经不怎么用了,在这之后,还要抛个愿意收布的人出来。”
章之道疑惑道:“还得给他提个醒?他会信吗?”
赵瑾道:“他自然不信,可等到这些货真的卖不出去了,他第一个想到的,就是刺史你了。到时候,他的这些货,谁也不会与咱们争。”
章之道顺着她这法子,越想越觉得可行,“侯爷放心,此事就交给臣了。”
赵瑾收起方才的玩味,站起身来郑重地对他一揖,“我剑西三州七万儿郎的性命,就全托付给刺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