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心中皆大大松了一口气,对法亲王殿下感激不已,连带不知不觉对那素未谋面的源赖久也多了几分好感。
心下均想:能得法亲王殿下如此照应的人只怕也不会真是嫌犯,咱们检非违厅被催得急了随便拿人顶罪的事又不在少数,若是他来了这里,虽然仗义执言是不敢的,但也绝不做落井下石的事情就是了。
这群检非违使除了小野忠见之外资历都颇深,在厅中交游广阔。所以几日后赖久前来检非违厅“协查”之时不但官面上没有受半点罪,便是私底下也不曾被为难什么。身处临时拘禁所内也是独处一室,三餐洗漱之类的小事也被照应得十分周全——这一点倒是左近卫少将大人也始料未及的。
那日自土御门宅归来,别当大人脸色一日黑过一日,小野忠见偷笑之余,对这源赖久倒是越发地好奇了起来。
原本以为既然有达官贵人荫庇,所说让他“协查”大约也就是顾及检非违厅面子敷衍一下的话,过两天找个理由也就推了,反正检非违厅是没胆量再登门拘人的,没想到数日后源赖久竟然真的登门“协查”来了。
小野忠见作为唯一见过疑似嫌犯的神秘男子之人,也早早被传唤了过去在旁辨认。
源赖久刚一进门,他心中便一凛,本以为绝对不会是嫌犯的人,身形气度却绝似那日在罗城门所见的神秘男子。看坐在上位的别当大人询问的眼光向他扫了过来,一时之间竟不免有些踌躇,他绝不愿意冤枉好人,却也不愿意因自己个人因素放过嫌犯。
心底念头还没转毕,那源赖久便开口了,声音甫一入耳,小野忠见反倒是不由自主地松了一口气,暗想亏得那天夜里切实听到过那神秘男子的声音,与这源赖久确实截然不同,一个是低沉暗哑,一个却是清越温厚,等别当大人询问的时候就朗朗地说了出来。
那位检非违别当大人因这一案件被诸多位高权重的公卿催逼得上火不已,原本也只觉得那源赖久有三分嫌疑,打算拘来审问,谁知有法亲王殿下出面挡住,一番话说得他坐立不安。
接下来的两日中倒有四五名贵女遇袭,连累他也多挨了四五次明嘲暗讽。暗查的检非违使又回报说这源赖久自月初起每夜均独自一人悄然离开土御门宅不知去向,行迹极为可疑……
种种迹象放在一起,他心里早已有了定论,觉得这嫌犯十拿九稳就是源赖久,只等小野忠见指认便可立时结案。一来可以早日从这困境中解脱出来,二来也可以在那两位左右近卫少将面前炫耀一下,大大的扬眉吐气一番。
谁知节外生枝,小野忠见反倒成了证实对方清白之人,别当大人脸上顿时又如同走马灯一般五光十色起来。
他勉强吞了口唾沫,屈尊降贵地再□复询问详情,原本指望小野忠见看眼色知道改口,这家伙却好似一头犟驴,多问了几次竟怒得当场摘下冠帽掷在地上,言之铮铮地道:
“我小野忠见虽然身份低微,却也是说一不二的汉子,别当大人若是觉得我如此不值得信赖,就请下令让我切腹自尽吧!”
别当大人怎么说也是为官三十多年的人,哪里会蠢到真让小野忠见切腹的地步,那岂不等于明白昭示他想让部下作伪证并且未遂,别说法亲王和左大臣那里没法交代,说不定被什么人当作把柄抓住大做文章,连这检非违别当的位置只怕也坐不稳。
只好苦笑着安抚了小野忠见一番,随后草草询问了几句,就以“尚有疑点”为理由“请”那源赖久在检非违厅内“暂住几日”。
那日领队去土御门宅的检非违大尉也在堂上,没想到小野忠见竟敢如此仗义执言,可见是忠正鲠直之人,想到自己看走了眼曾刻意冷落他不免有些内愧。
(某和:您真的不用内愧的,这厮绝对不是“忠正鲠直之人”,俺保证!)
这几日厅内事务恰好由这名检非违大尉轮值负责,想来小野忠见也不可能做出劫狱之类的事情,于是对此人时不时钻进拘禁所的行为也就索性只当没看见。
是以他才能毫无阻碍地在大白天拎着酒瓶直入牢房,兴致勃勃地与“嫌犯”聊天——虽然自己说个十句话对方大约也只应答个半句一句,却句句都答在关键之处,可见确实在听,便越发有了兴致。
唠叨得时间久了,还能偶尔见这严肃沉默的年轻武士被自己撩拨得脸色大变,着实是一件极有趣味的事,于是小野忠见更加乐此不彼地往拘禁所里钻……直至这源赖久洗清嫌疑离开检非违厅……
第16章 请求
“咣当”一声,黑檀描金的香合自一双修长优雅的手中滑落在了地面之上,又翻了几番,呈现着润泽状态的黑褐色粉末几乎全数倾出在了草白色的榻榻米上。